天地一逆旅(35)
“昀儿不必将血抹去, 往后师父得了东西放在里头,你都可以拿。”
安昀一怔,继而笑道:“师父真好, 若是寻见好的尸骨,我给师父制一柄杀器,师父说的那魔族,我制的杀器正好是他们克星,师父修为这般高,那般作妖的魔族定然一个也跑不了!”
“师父说的那昆仑派气息怪异,可是我杀的那梧桐派的弟子?”
臻邢顿了顿,才说:“昀儿仔细与我说说杀那魔族的过程。”
安昀将那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臻邢听完眉头紧皱:“你说你杀的那名魔族恐怕没死!”
“怎么可能?”安昀睁大双眼:“凤凰初雪将他魔气吸尽!我亲眼见他倒下!”
“你可瞧见他那魔丹破碎?”臻邢说,“魔族生命力顽强,魔丹不破,死不了。”他顿了顿,又说:“师父听你说的那魔族,修为恐怕一般,至多是元婴,而我此回来昆仑派寻的那气息邪恶至极,不是这等蝼蚁可比,我渊冥宗已然有几名大能死于魔族之手,我查了许久,唯有昆仑派有黑算子!黑算子可做魔界通往乾坤界的口子!”
安昀听臻邢一言,恍然大悟,在钟家见着的那珠子敢情是那魔丹?难怪他也觉得杀那曹介太过容易,他恐怕是见有人已然察觉,正好假死脱身呢!
黑算子?
然后臻邢见安昀默默往芥子空间拿出几粒黑算子,满脸无辜:“师父说的是这个黑算子吗?”
臻邢一瞧,见果真是黑算子,便问:“你怎会有?!哪里来的!?”
安昀:“上次往钟家带来的,黑算子可做芥子空间。”
臻邢‘啧’了一声,继而怒道:“这黑算子乃是可通异界之物!危险至极!万一有东西往你这儿跑来,你想过后果吗?!丢了!往后那芥子空间莫要再做!”
安昀挑了挑眼睑,说:“黑算子放在我芥子空间之内,我可控芥子空间内一切物!便是有东西来,我也不怕!”
臻邢恼道:“若是你专心致志的在做那芥子空间,黑算子恰巧在外头,有物来了如何?”
安昀盯着臻邢:“我便不相信那甚魔物能往这么小小一粒黑算子里蹿出来?我此前也没遇见!”安昀又缓了缓语气:“我知道师父担心我,但芥子空间这等好物,便是说放就放?修士进阶抗雷多有危险,便因这危险就放弃修为?”
臻邢一怔,是啊,安昀说的没错,他仿佛魔怔了一般,竟是忽的钻起了牛角尖。
“罢了。”臻邢说:“往后你要做芥子空间,我守着便是。”
安昀奇怪的瞧了他一眼,说:“可是师父这么忙,我要做很多东西,师父怎能时时守着?”
臻邢说:“昀儿与我回渊冥宗便是,我渊冥宗资源不比昆仑派少。”
安昀想了一下,只说:“师父不是在昆仑派有事吗?”
臻邢:“办完事就回。”
安昀看住臻邢,说:“师父修为如此之高,可否先帮我隐住气息,我想去看看我的一位同门师妹。”
“我觉着她不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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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昀往冰琼露阁外头用小指捅破窗户,只往里头看去。
太近了!安昀只觉得臻邢的胸膛贴着他背脊,跟他一块往里头看,呼吸间的热气吐在他后颈,痒而粘稠的不适感挥之不去,他动了动,便听见臻邢在他耳后压着声音沉沉开口:“那便是你小师妹?”
臻邢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听得安昀头皮发麻,安昀用手肘顶了顶后头的臻邢,想让两人的距离远一些,他往窗口看去,只见颜青倾在里头失魂落魄的画着画,已然不见太羽真人身影。
安昀皱眉道:“怎不见太羽真人?”
后头臻邢语气发冷:“此地唯有你那小师妹一人,你不是特意来看她的?怎还要见别人?”
安昀觉得他这位妖兽师父的语气有些怪,但臻邢向来有些莫名其妙,安昀便也不放在心上,只小声与臻邢说:“师父在外头等等我,我进去与她说几句话。”
安昀言毕,幻音立马往他灵台跳出化为实体,只听幻音笑道:“安昀进去罢,我与黑水蛟在外头守着便是。”
幻音向来不喜臻邢,安昀也不知道他这会儿为何笑呵呵的站在臻邢身边,仿佛是和睦相处的好邻居一般,安昀瞧了他一眼,只说:“这儿是千秋峰。”
言外之意是,这儿是别人家的地盘,咱们偷偷摸摸过来,吵架打架必然要出动静,忍着点!
幻音笑眯眯的望着安昀进去的背影,他关好门,然后回头盯住臻邢——
他那双蓝色的眼眸在月光之下越发的浅亮,那双桃花眼微眯上挑,显得锐利而危险,他说:“黑水蛟,我有话与你说。”
此时安昀已然进去,见着了颜青倾,颜青倾见他进来也惊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颜青倾一边惊讶一边小心翼翼望了往周遭,小声说:“待会太羽真人来了可要罚你!”
安昀不接她话,只盯住她那灵纸,问:“你在画什么?”
颜青倾苦笑一声:“在画这世间最完美的女子,她有着世人无人企及的容貌,天下人都要仰望的修为。”
安昀看了眼她那画纸,那纸上隐隐约约可见是个人形,但颜青倾的丹青之术着实不咋地,线条歪歪扭扭,色彩乱七八糟,太羽真人藏着的那画安昀是见过了,安昀觉得若是要颜青倾来画,她一辈子也画不出,更何况她可不用心。
安昀郑重的看她一眼,问:“那太羽真人可是对你很坏?”
颜青倾连忙摆手,急道:“太羽真人极好,他是天下最好的人!我根骨不好,他从来悉心与我来调!就连这天下皆是垂涎的冰琼露,他也时常带我来泡!可是我…”颜青倾垂头丧气:“只是我样样皆是极差,对不上他的好。”
“我觉得你不开心。”安昀说,“我瞧你气息不对。”
安昀只觉得颜青倾隐隐约约显出一丝不详的气息,她的身体起了变化,但安昀说不上这是什么。
“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安昀眉头紧皱。
颜青倾满脸通红,喘了一大口气,连忙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这种人,怎么会……”
安昀眨了眨眼看她,莫名道:“你脸红干嘛?我瞧你气息有些不祥,仿佛是内里魂魄有些奇怪,此前不是这般的。”
颜青倾愣了一下,只说:“我身体不曾有事。”
安昀又看了眼她那画,实话实说:“你丹青确实差得很,你一定有什么特别太羽真人才收你做侍女,他肯定有什么目的,说不定在干什么大事!”
“你不要被骗了!”安昀凑近她瞧了瞧,认真的问:“你是不是对他动情了?”
颜青倾吓得后退一步,连忙看看周遭:“你不要乱说!”
安昀面无表情:“你说他千好万好,可我明明见他凶得很,可他肯定对你无情,若是有情,怎会令你画别的女子?”
“若是他如你所说对你那般好,心中又想着别的女子,这等人最为诛心。”
颜青倾双手无力垂下,宛如力气被抽掉一般,良久后,她喃喃开口:“诛心。”
然后她望住虚空,泪水无声涌出。
安昀瞬间手足无措,他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只连忙哄道:“我方才话说重了,你别……”
只见那颜青倾忽的扑了过来,伏在安昀肩头,哭了起来。
安昀无声咬了咬牙,颜青倾好巧不巧,正碰着他那伤,可真疼。
而屋子外头,臻邢与幻音冷眼相看,幻音瞧了他片刻,忽的冷笑一声:“黑水蛟,你最好清清楚楚记得,你是安昀的师父,可别动什么别的心思。”
臻邢皱眉,问:“你这是何意?”
幻音瞧了他许久,仿佛要将他脸上盯出花来一般,然后他终于笑了一声:“你最好永远也不晓得这是何意,我在安昀灵台盯住你的。”
臻邢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他莫名被这话触怒了,在某一瞬间他几乎动了杀意!正当此时,他耳根一动,听见冰琼露阁里头传来细小的动静,他连忙过去,往窗户一看,然后瞳孔扩大——
良久后安昀往里头出来,他偏头见着臻邢沉默的站在窗外,面容藏在阴影之下,安昀瞧不太清,只试探着喊了一句“师父”。
然后臻邢转了个背,声音辩不出情绪,听着有些沉哑:“昀儿的伤不疼了?”
安昀回道:“只一点点疼。”
然后他听见臻邢冷笑一声,不说话,只往前走。
“师父!”
“师父!”
安昀连喊了他两声,但臻邢就像没听见,只往前走,仿佛安昀犯了什么大错一般,安昀明显感觉到臻邢生气了,还是因他而生气。
安昀莫名其妙,刚才还是好好地,他转头问幻音:“他怎么了?你刚才跟他说什么了?”
幻音心情好的笑笑:“联络了会感情,你不晓得我们妖兽,他这样是寻常犯病…”然后幻音神秘兮兮的跟安昀说:“黑水蛟自小得了隐疾,犯病了都这样,会生闷气,会暴躁起杀性,安昀往后见他这般,离远点。”
安昀怀疑的看他一眼:“莫要骗我。”
“真得不能再真。”幻音笑了起来。
安昀寻见臻邢之时,他正在那海棠树上发呆,安昀喊了他好几声他都不理,弄得安昀有些恼火。
但他压下脾气在那秋千上坐着,想着也许师父真的犯病了,犯病已是可怜,若是无人来哄岂不是更可怜?
果然不过片刻看,臻邢终于出声了。
“昀儿方才说‘师父是很重要的人’,是骗人的吧?”
安昀闻言有些恼怒,笃定的说:“没有!”
“可是师父碰你一下就疼。”臻邢垂眼,瞳孔中映出安昀的模样,他那双眼微睁着,显出妖魔一般的狭长,“你的师妹碰在你伤处,又哭又抱,安昀儿却是不疼了?”
“那不一样!”安昀说:“她是女孩子!”
臻邢的心瞬间堵了起来,他往树上跳下,冷声开口:“怎么不一样?是她比较重要?”
安昀:“我是男人,在女孩子面前得忍着,她在哭。”
臻邢冷笑道:“安昀儿果真是好男人,真为师妹着想,大半夜的让师父给你隐住气息偷偷幽会师妹,又搂又抱!”他忍不住喝道:“你便是要绊在儿女情长之上?修为不要了!?”
安昀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然后往秋千上起身,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臻邢盯住他后脑,心里堵得发慌,然后他猛地将安昀一扯,紧紧握住他手腕,将他扯了过来——
然后他听见‘咯’的一声,仿佛有甚断裂之声响起。
只见安昀站在海棠树下,浑身冰冷,将他瞧住:“师父还有什么事?”
臻邢的手抖了一下,然后他立马放开,他喉结滚动两下,有些手足无措:“昀儿给师父瞧瞧,师父是不是弄疼你了?”
其实不用瞧他也知道,他刚才太过用力,安昀毫无防备,他的右手已经断了。
只见安昀面无表情的将右手一掰,但听‘咯’的一声骨头脆响,骨头已经接好,然后他冷冷开口:“不疼的,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是在亲近信任的人面前才会说疼啊!!!你这个笨蛋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