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逆旅(60)
臻邢轻笑一声,忽地就出现在安昀跟前,安昀吓了一跳,刚要退几步,臻邢已然抓住他左手。
安昀指尖抖了一下,只见臻邢凑过来,一双红瞳直直看进安昀的眼睛,安昀别过脸,不想与他对视,但臻邢强硬的捧住他的脸,强迫他与他对视。
臻邢看住他说:“昀儿忘记鬼林的事了?”
安昀立马大声开口:“师父当时被蜃楼所惑!我记得!此事莫要再提!”
“是吗?为蜃楼所惑?昀儿真的这般认为?”臻邢看住他那不安模样,说:“你不敢看我眼睛?师父的眼睛很可怕吗?”
安昀的脸颊已然冒出了细汗,臻邢的眼睛长得很好,眼眦狭长,凌厉的时候有种摄人的冷意,但大多时候,面对安昀之时,他总是下意识的眼尾微微垂下,显出温柔的神色,可那双眼睛里仿佛有火,看一眼就像要将人灼伤。
看着的话,便不能自欺欺人了罢。
臻邢笑了一声:“昀儿怕看久了会爱上师父?”
安昀厉声驳道:“师父不要开这种玩笑!”
臻邢认真看住他,说:“昀儿已然发现了师父的心意。”他忍不住摸住安昀发红的耳尖,“昀儿若是一心求道,不管红尘,大可洒脱离去,任由师父心魔发酵。昀儿若是厌恶师父,当时在鬼林时便可将我一剑刺死,师父也无怨无悔,可昀儿却是来了地魈,来了燃灯楼,拿着师父给的火焰令,在这儿等着师父醒来……”臻邢伸手将安昀一缕青丝撩在耳后,声音低沉而沙哑,“昀儿这般排斥,看着师父,不怕膈应吗?”
安昀双手垂下,宛如脱力一般,气息微微不稳,他双眸茫茫显出一丝不安,他想说些什么,但他一个字也不敢说。
臻邢眼眸微微垂下,安昀此时此刻像一只迷路而不安的幼兽,令人不忍再逼迫,臻邢只觉得心口被一只手紧紧揪住,他想亲吻安昀额头,轻声与他安抚,但又怕他因此而更加不安。
他伸手轻轻抚住他背脊,轻轻的抱了他一下,温声开口:“我知道的,昀儿是怕一个人太过孤单了罢?”
幻音渐行渐远,如果这个温柔待他的师父也离去,那么他带着小花成日修炼,在剑道上无欲无求,人生也不曾有什么意义。特别是感知到了温暖之后,周身又瞬间失去温度,寂寞与孤独骤然来袭,独自一人窒息喘息,这样的冰冷与死亡又有什么区别?
“昀儿放心,师父不会离去,永远不会。”
安昀仰头看了眼臻邢,他眼里的温度灼热得几乎要将人灼伤,他的话语如同宣誓一般,安昀眼眸微微垂下,他的心仿佛突然放下。
“昀儿做什么都可以。”臻邢看住安昀的眼睛,说:“昀儿想要什么,师父都可以给你,若是师父有惹你不高兴,师父都可以改。”他顿了顿,神色忽然强硬,只一字一句开口:“但是唯有一点,师父不允许。”
臻邢笑了一声:“昀儿不可以爱上别人……”他凑近安昀耳边,哑声开口:“如果昀儿爱上除师父以外的人,师父会杀了他,好好记住,昀儿。”
安昀眼皮不经意的跳了一下,他怔怔看住臻邢的脸,开口道:“师父为什么要这样?”
臻邢温和笑道:“怎样?”
安昀认真开口:“一日为师终生如父,此前我虽不如此认为,但师父待我极好,宛如至亲亲人,比之我生父兄长要好上百倍,可师父这般…这般,乃是大逆禁忌之违伦,要受世人唾弃。”
安昀自小读圣贤之书,记忆超群,人伦禁忌皆是好生理解过,这等事从前想都不敢想,莫说师徒之间,便是那有违阴阳之道,也是掩面排斥,若不是当初在渊冥宗看过可秦儿那本子,自己仿佛染上了断袖之癖,臻邢这般怕是一点也不能接受。
臻邢大笑几声,瞧住安昀,说:“原来昀儿是在担心这个?师父不在乎世人眼光,若是昀儿在乎,可他人皆不知你我师徒关系,渊冥宗个个守口如瓶,昀儿要师父如何说你我关系?你若是不想立马做师父的道侣,可如此前那般所说,昀儿是我义弟,若是有人在背后议你我,师父立马杀他,若是昀儿还是担心,师父偷偷与你亲近,昀儿说好不?”
臻邢当然不满足偷偷亲近,他恨不得大张旗鼓扮个婚礼,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安昀是他的,事实上他当初在拍卖会上买下安昀,态度暧昧不明,已然有此想法,但安昀此时连接受都不能,当然得这么说。
“不是的!”安昀皱眉开口:“不是说世人!是我不喜欢这样……”他望住臻邢,几乎带着一丝央求,“此前不是好好的吗?之前不是很好吗?师父教我道法指点我道途,我能做的器具杀器,师父想要什么,都可以,我……我不喜欢这样……”
臻邢挑开眼睑,盯住安昀,说:“昀儿好自私。”
安昀手指动了动,只见臻邢又向他逼近,他气势摄人,只将安昀抵在墙上,凑近他笑了笑:“昀儿想要个师父,昀儿怕孤独,师父都是依你。可昀儿啊……”他目光灼灼,神情有几分宠溺,他说:“人心难控,师父喜欢你,爱恋与独占这样的感情,昀儿要师父装成一个无动于衷的好师父吗?”他捻住安昀的下巴,定定看他,“明明是昀儿先来打扰师父的道途人生,却连喜欢你都不允许?昀儿说师父想要什么都可以?”他死死盯住安昀,说:“可师父只想要你!”
他那双眼,宛如野兽般,安昀心中‘咯噔’了一下,臻邢见着他那模样,仰头大笑几声,片刻后,他温声开口:“昀儿不要担心,昀儿不愿意的事,师父都不强求。”他看着安昀的眼睛,说:“师父想待在昀儿身边,昀儿不同意的事都不做,昀儿要去哪里师父都陪你去,可以吗?”
臻邢比安昀多活了几百年,他恰恰抓住了安昀的弱点,安昀需要一个师长、亲人、或者朋友,他可以独身面对一切困难,可以勇往直前,但他本身在宠溺与温柔的母亲怀里成长过,又不曾完全卷入朝堂阴恶之中,他眷念这种感觉,特别是轩辕姬之死,又触及他心底悲痛,他向往温暖,害怕孤独,而臻邢正好是温柔待他,他舍不得这个温度。
其实人生道途漫漫,他活着不过百年,将来要遇见的人与事数不胜数,他也许会遇见一个温柔的女子,善解人意,温婉贤淑,继而结为道侣,他的性情与样貌皆是讨喜,待他好的人也许可以遇见无数。
但他不知道将来,臻邢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除了不能接受这种违伦之情,臻邢什么都是好的。
而且臻邢,可以掐断一切有机会接近他、温柔待他的人,让安昀除了他以外,再也无法拥抱其他温度。
他的眼眸里映出安昀苍白的脸与精致的五官,火红的枫叶之下,他看见安昀眼眸动了动,仿佛思考了许久。
他说:“可以的,师父。”
臻邢露出温柔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安昀:天呐!!!幻音居然要生孩子!!!莫非他其实是是可爱的女孩子?他其实是女孩子吧?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的确是女孩子……
世界:这个玄幻的世界什么都可能发生,不要心存侥幸,修道之人不可自欺欺人。
第63章 东海海怪
七桑吓得冷汗直流, 他赶紧远远跑开,免得被臻邢发现有人偷听看见。
若只是尊主道侣, 这般撞见也不曾有事,若是道侣,总有一日得大张旗鼓众人皆知。
可偏偏又是他徒弟, 且那少年仿佛不愿接受此事。
其实渊冥宗之内,师徒之间如此也不是什么稀有之事, 金铃派时常有师徒因教道法而情动,但此事终究是偷偷摸摸而来, 世人若知,必然唾骂。
尊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少年是哪里寻来的?此前仿佛从来不曾听见风声……对了!不久前听火王堂堂主说, 尊主低调大婚!他们还送了贺礼,莫不是这位?
此人相貌世间少有,修为天赋又是极等, 如今年岁尚小,已然是化神修为,假以时日定然能与尊主并肩, 配尊主正好相当, 可照方才那情形, 那少年不是情愿, 怎会和尊主大婚?莫不是……尊主已然与他人结为道侣,新婚不久,又要在外头吃野食!?
七桑不由得想妄议自家尊主, 我说你已然有了一个,这个还是你徒弟,这般来弄,也忒不厚道!且人家一心修道不想理你,又何必徒惹孽缘?
此前尊主一心修道,不曾沾染情爱红尘,他们还瞧着他孤单一人,连友人都没有,真是可怜,谁知道往新月秘境出来,仿佛性情大变,竟是到处撩人沾花惹草!
七桑叹了一声,独自回去。
且说安昀这边,与臻邢达成模糊协议,稍稍解了些不安。
又听闻幻音竟是怀有子嗣,不由得大惊!
幻音乃是株雄花,怎会怀有子嗣?此事匪夷所思,臻邢仿佛早已知道也不惊讶,《修仙物语》中说阴阳调和,真是不能理解。
安昀寻着幻音之时,那闲角刚刚猎了头海怪过来,幻音进食完毕,屋子里还留有腥味。
幻音见安昀过来,立马施了个术法将气味除去,他冷盯了眼跟在安昀后头的臻邢,而后看住安昀,说:“你去扔那鲛人,我与你一块去。”
安昀看了眼他,又看看一旁沉默站着的闲角,问:“闲角怎么回事?”
那闲角听得自己名字,他望了安昀一眼,他双目又褪了些黑色,显出清醒模样,幻音沉默片刻,说:“他大约快要发疯了罢,他那一族一直如此。”
那闲角立马说:“我发疯了你就杀了我,我不动手。”
幻音眼眸动了动,安昀叹道:“他是受魔气侵蚀,我曾抓了个魔族。她曾见过闲角,她说可以治。”
幻音赶紧说:“如何来治?”
安昀将金网拿出,将金网布在房屋周遭,再将离魇放出。
离魇刚刚在芥子空间树下玩耍魔兽,忽地就天旋地转站到了平地,到底是合体期大能,立马就适应。
她瞧了安昀一眼,这一看又是大惊!
短短几日不见,安昀居然成了化神期!
她又定住心神,问:“唤我何事?”
安昀瞧她在芥子空间里活的似乎挺滋润,仿佛十分适应,这名魔族修为已至合体期,这般性情也是难得。
安昀说:“那日你说闲角这般情况,你能治?”
离魇哪里能治?他的确识得夜叉魔族,也有些交情,不说那夜叉魔族能不能治,就算能治,如今洞口封闭,黑算子传递也有些偏差,来回定然不行,而且她来是寻魔王,可不是为了治这只小妖的。
离魇身上有魔气,她一出现,闲角立马气息不稳,那幻音见一名修为高深的魔族忽地出现,立马身体紧绷,做出防备之态。
离魇识相的离闲角远了些,与安昀说:“我那日说我识得魔族里的夜叉一族,但如今道路封死,黑算子又有不定性,要是再打开魔族甬道,得魔王出马……”她认真瞧了眼闲角,“此妖这般情况有些古怪,他与那幻音花气息相连,乃是被其压制之相……”她又望了眼安昀,说:“他体内魔气诸多,你的武器奇特,可吸魔气,可以吸出一些……但他乃是妖魔混血,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终究要早早陨落,这等也是治标不治本之法,还是要寻着魔王,魔王仁善,必然能治好他。”
其实有一点她没说,那幻音花与夜叉小妖身上有蛊,她一出来就嗅见了气味,那蛊名为“黄泉碧落”,乃是一种诛心的邪蛊,一人身上是黄泉,一人是碧落,此蛊本是生死相随的情蛊,但奈何黄泉碧落被魔族改练了一遭,性质已然大变,乃是淫邪之物,下蛊之人用心险恶。且这蛊必然是魔族下的,这等事还是不说为好。离魇望了眼臻邢,见他面色如常,合体期大能,怎么会没发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