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288)
云皇敲击吊坠的指尖一顿,若有所思地静默,抬眼又看墨牙。
墨牙便谈起自己的看法:“陛下,据千机楼刺探,晋军的军需一直不足,怀城面前无天险,易攻难守,眼下他们匆忙撤退,极有可能正是兵库虚空,我们正可长驱直入,不止占怀城为据地,还应东下乘胜追击。”
云皇微微颔首,没有谈及决策,反倒提起了别的事情:“晋军后方还是军师唐维在调配?”
“是。”
“尽快除掉他,不必留情。”
李无棠心跳猛然一猝,别的言语再听不进耳朵,只知脖颈上那道陈年割喉疤忽然剧痛起来。
“如果晋帝难杀,便让死士们掉转方向,杀不了急先锋,就杀后行署,杀完了把他的头颅割下来给朕。”
李无棠脸上血色尽失,甫一抬眼,就看到云皇冷静的注视。
他知道云皇将未能杀死高骊的怒火迁移到晋军的二把手身上,也知道此时最应该做的是自陈此举的正确,解除他充满压迫的审视。
可李无棠还是嘶哑地出声求情:“陛下,能否再做斟酌?只要晋帝高骊未死,晋军后方死多少个唐维,便都无济于事……”
云皇指甲刮过了黑石吊坠,刺耳的声音刚起,一旁的墨牙便伸手替主子教训有二心的臣属。
李无棠被当面扇了一掌,声音不大,似乎如此就能削减侮辱性,但内劲深厚,顷刻便使这位云国宰相唇角溢出血珠。
云皇低头看掌心里的吊坠,检查是否被刮出划痕:“朕知道你为了什么,才弃太子于不顾,强行从国都赶到这前线来添堵。”
李无棠合手行礼,唇边血珠直滴到袖上,他忍住呛咳的冲动,沙哑地继续求情:“是,臣妇人之仁,一得知唐实秋之子尚在人间,臣便鬼迷心窍,有愧于陛下与殿下的器重。然人非草木,支撑臣苟延残喘的是一线念想,但求陛下看在唐维是睿王妃外甥的血缘上,网开一面,饶此子一命。”
云皇一言不发。
他的沉默往往意味着默许,李无棠等了半晌的寂静,心中的悬石即将要落下,又听云皇轻声的呓语:“他与睿王妃有血缘,与睿王却没有。”
李无棠抬头:“陛下!”
“即便消息不假,他是唐实秋的儿子,人伦也不足以让朕念在高子歇的面上留情。”云皇朝墨牙轻挥手,“留他首级,容他死有全尸,但杀死他时,砍断他一手,送来给宰相大人。”
李无棠面色灰败,云皇腾出手擦拭他的血迹,温声:“无棠,谁说念想须得是活的?你当学朕,一具玄坤尸骨,亦是莫大宽慰。”
*
此时晋军全副武装地撤到下一座城池,唐维紧急策马到为首的高骊身边去,在狂风里大喊:“陛下!你还好吗?”
高骊脑袋上包扎着匆忙绑上的纱布:“没死,有话到了地方再说!”
唐维有满腹的话要跟他筹谋,担忧地看了他几眼后给了最安心的一句汇报:“后方的支援到了。不止长洛出辎重,邺州也运送了粮草过来!”
高骊舔过唇齿,抬头望了一眼灿烂的阳光,毫不动摇地继续向前。
怀城之下是有两河作为天险的双水城,双水城之下,越来越多的城州为水所环伺,是距离东境的主干濯河越来越近之故。
长洛加邺州都运送补给,便是吴梁两大世家达成一致的讯号,后顾之忧已解,接下来他们于云军的差距只有破军炮的储备,待看东宫的阿勒巴儿了。
此行再败退四十五里,双水城一早得到了消息,城门在晌午时为晋军洞开,渡河的官船有序地列好,载着风尘仆仆的士兵洗过硝烟,迎进了比雍城富庶几倍的双水城里。
比起富庶,晋军最大的安定是看到了城门口列得齐齐整整的破军炮战车,一见这些青铜疙瘩,多少士兵像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激动。
双水城的城主与梁氏旁支沾亲带故,麻利地把东面三大街划为备战区,已经备好了伙食给晋军过午。
这位梁城主先是毕恭毕敬地向高骊行礼,紧接着便是小心翼翼地问高沅的所在。
高骊让人把高沅带上来,面如金纸的邺王殿下就被两个影奴带到城主面前,他明明没受伤,顶多是骑马久了致使腿软,脸色却比一旁伤痕累累的高骊差上数倍。
梁城主前天刚收到了来自本家大家主的书信,喝令他接纳晋军时好生看顾高沅,还放狠话道,若高沅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便要他以高沅的一损,杀高骊的十兵。
梁城主畏惧家主淫威,纵是家主在千里之外也战战兢兢,便以待皇帝还要慎重十倍的态度对待高沅。
所幸高沅脸色糟糕归糟糕,说话还中气十足:“本王没事,做你该做的去!”
梁城主这才大喘气地退下了。
这番双标看得其他将领窝火,皇帝肉眼可见的一身伤,一个城主却视而不见,转头对着毫发无损的邺王嘘寒问暖,安的什么心?
高骊自己倒是不在意,抬手令全军休整,转头叫了唐维等人就要去议事。
高沅忽然拦到他面前,低声逼问:“谢漆在哪儿?一路上的人我都看了,都没有他,他人呢?”
高骊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两眼,抬手比划两下,答非所问地说:“九弟,比起三年前,你长高了不少。”
高沅楞了楞,待反应过来气得七窍冒烟。
三年前他才十五,今年满打满算没过生辰还不足十八,他自然会长高!
高骊从他的脸色看出了他的意思,擦了把淌到下巴的血渍:“不过你再怎么长,也越不过朕的个头。”
说罢高骊意味深长地拍过他肩膀,留下一个带着脏污的血手印,脚步稳当地朝唐维等人走去。
这时海东青小黑掠过所有人的头顶,脏兮兮地停到了他的肩膀上休憩。
高骊脚步一顿,侧首看到小黑爪子上的一抹红,那是他出雍城时和谢漆约好的暗号,鹰爪抹红,代表谢漆和其他影奴顺利潜入了云军的队伍中。
影奴潜进去了,他们后方也要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高骊想配合谢漆玩一把大的。
第174章
晋军进入双水城是已是六月初五的晌午,高骊顾不上把一身外伤先处理,先和诸将整理了一会局势,稳定下军心,又单独留下唐维议事。
头上的伤口隐隐作痛,高骊捂住脑袋上的外伤,顺带按住了几缕从发冠下跳出来的卷毛,唐维见他这副惨状担忧得脸部扭曲,眉心直皱出两簇疙瘩:“陛下,还是先叫神医来给你治疗吧,好好休息,双水城军备丰厚,云军那头也需要休整,我们可以缓上一阵子了。”
高骊清楚自己的身体,现在要是躺下,合眼就能不省人事地睡过去。他按着伤口提神:“不用,只管说清楚。雍城之行凶险,多亏你来接应得及时,不然我真可能困在里头被云皇生擒了。这险冒得值当,我在密道里默数了他们轰炸的时间,足有半刻钟,云军那头的破军炮消耗得比以往的夜袭都要多。但我们还是在败退,麻烦得很。”
唐维点过头,抹了把脸摇头:“我就不明白了,云国怎么能囤那么多破军炮?无穷无尽一样,仗打到现在,他们甚至还在推陈出新,一股脑把新武器推上来。要不是晋国还有点家底……他们简直能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推平东境。”
“他们把本国的宗世门阀推倒时,长洛还在大肆采女进宫满足帝王私欲。十几年差距不是空的,云皇铲除门阀后必定是全力支配国内资源,破军炮也好,佣兵也好,规模只会比我们想象的更庞大。”
高骊按了按后颈:“长洛现在比以往稳定,吴攸和梁奇烽一联手,我们的后背和云国相差也不算太大,只是晋国之内制造破军炮的青琉矿太少,当年阿勒巴儿想和我交易,我回绝了,如今局势成熟,该和狄族结盟了。”
唐维怔忡:“这话从你口中说出,当真是映照了世事难料四字。”
他们过去都在北境边界上,驻守国疆十几年,彼时狄族兵强马壮擅长劫掠,没有一个北境军不恨狄族。在高骊那儿,戴长坤死于狄族武士之手的事更是让他对狄族的仇恨飙升到顶峰,不然也不会有当年在玉龙台徒手打死那狄族武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