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259)
小桑眸光闪烁了几下,垂眼答:“奴婢平日多做粗活,不在前堂而在偏僻的后院,侥幸潜入御花园的水池中,才逃过一劫的。”
“原来如此,也许张忘当时能逃出生天,也是藏匿水路中。”
小桑低垂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或许……是吧,奴婢也不知道,只知张大人武功高强,再艰难的处境也困不住她。”
谢漆观察着她的神色,忽然冷不丁地说:“你能活下来,是她救了你,对吧。”
小桑肩膀微动,愈发低眉顺眼:“大人不信奴婢前言?”
“你在东宫时,受过不少先太子妃梅念儿的恩泽。”谢漆屈膝,左手垂在膝盖上,整个人都是放松的姿态,语气也轻轻柔柔,“梅念儿是位人皆称赞的女贤,你受过她的恩惠,我查得到,你不必心存顾虑而隐瞒,这有什么值得遮挡的?”
小桑把头低得更低了:“先太子妃与人为善,常常施恩于众仆,奴婢只是其中不足挂齿的普通一员,并非隐瞒大人,只是以为不足以细说。”
谢漆回想着之前看过的小桑履历,那是在他刚接任霜刃阁不久的时候,他下令对天泽宫御前的人重新翻查,掘地三尺地彻查他们的过去。
踩风和小桑是被彻查最深的两个。
他们是谢漆还在文清宫当值的少年时期,机缘巧合救下的一对底层宫人,施以援手后,他又给了他们一点力所能及的扶持,踩风机灵善钻营,被他安插进彼时幽帝的御前,小桑沉稳谨慎,被他安排进东宫当差。
后来他们踩过同行人的尸骨,撞上时运,在韩宋云狄门之夜后,因着资历顺理成章地分到御前来统领。
谢漆没失去记忆前一定很信任他和她,因着他们是自己一手提拔出来的旧人。
但江山恒久,人心善变,万事难以一成不变。
不查他也不会知道——
这位在高骊身边侍候了两年的大宫女,早年就转而奉忠于先东宫,继高盛死,转而忠于藏匿了梅念儿的吴攸。
他把一个吴攸的耳目,放在高骊眼皮子底下两年多。
第147章
此刻风雪在外无声,脚下地龙隐有灼烧声,谢漆坐在高骊为过去的他建造的爬梯上,他看着小桑镇定的沉静面容,自己脸上也没有透露任何看穿她面具的情绪。
只有扣着玄漆刀的手在发白。
他把怒气和杀意都攥在刀里,没有抽出来具现化。
谢漆不知道高骊进天泽宫后,经受的种种困境,有多少是他们从中作梗。他只知道自己发现得太迟,迟到杀了人也无济于事,不能快刀斩了眼前的细作,还得尽力将她策反过来。
过长的沉默让小桑白着脸微微抬眼,谢漆脸上无懈可击,回以了一个柔和的哀伤眼神。
小桑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受。她徘徊在东宫旧部身份暴露的提心吊胆,和愧对旧恩、嫉对情衷的复杂心绪里。
就在这时,踩风亲自捧着食盒轻快地回来了,夜这么冷,他还能跑出鬓边汗:“恩人,夜宵来啦,是好消食的小枣粥,这会恰好不怎么烫了,您快用些!”
小桑没料到他回来得这么快,急忙想去帮忙张罗,谢漆便开口了:“多谢你,踩风,不用摆桌了,一碗粥是吧?你来给我,我在这喝就够了。”
踩风闻言立马抱着食盒到爬梯前半跪,一手捧着食盒一手揭盖呈上,里头不止有粥,他又是笑容满面,又是担忧地仰头看谢漆:“恩人,夜深了,您快些用了早作休息吧,奴才在外边守着,你只管饱饱地睡,明天不到上朝的点绝不会有杂音叨扰。”
谢漆看着食盒里满满当当的模样,停顿了片刻抬眼,看僵在几步开外的小桑。
“你费心了,别跪。”谢漆拿过食盒放在一旁,扶起踩风让他起身,“踩风,你不用这么细致的。”
踩风忙躬身扶住了谢漆的手腕,笑道:“恩人说的哪里话,您好不容易回天泽宫了,奴才只恨不得把你供起来好生伺候,您身体又还没补回来……”
谢漆另一手从怀里掏出神医的药方递给他,又把他打发去煎药了。
踩风二话不说又快步去了,越使唤他越开心似的。
小桑看着他乐颠颠的背影,耳边听到了谢漆的轻笑:“踩风忠心得常让我疑心他是演出来的。”
小桑垂下眼摇头:“他奉大人若神明,绝无作假。”
“惭愧,救他一命,就能被他视为神明了啊。”谢漆三指捏出食盒里的小碗,若有所思地轻叹,“你和踩风同甘共苦,共利共生,他这样忠于我,小桑,你说他若是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心向先东宫和吴攸,存着背叛与利用我的心思,他会怎么看待你?”
小桑猛然抬头,脸上血色尽失,还在做垂死挣扎:“奴婢不知大人此言何意,您是否有所误解?”
谢漆拢着热粥轻嗅,不提霜刃阁早已彻查过她的事,只轻叹着:“踩风体贴得过分了,好似指使他去赴黄泉,他也会笑颜逐开地去做似的。”
小桑听出了隐晦的威胁意味,手脚都发起冷来:“大人……”
“我当初中烟毒后返回霜刃阁医治,最长有半年不曾见太阳,一直困在地下。”谢漆喝了口温热的小枣粥,轻柔地说着话,愈发显得莫测,“人要是一直困在黑暗的地底,很容易心残神毁的。半年漆黑,我已觉得很难熬了,我没想到一个女子,竟然被关在地下超过两年,怀胎,生产,育婴,都在地下的暗室里。”
小桑唇瓣颤动着发不出声音。她知道他口中说的是梅念儿,也知道自己无所遁形。
“你说踩风奉我为神明,小桑,你的神明呢?”
谢漆仰首喝粥,天泽宫空荡的空间里只有他闷闷的咀嚼吞咽声,小桑许久都没开口,只是面如死灰,眼睛通红。
她是聪明人,谢漆不说破,只是佯装镇定,裹着虚伪的温情陈述他的猜测:“你的神明现在还被吴攸以保护之名,关押在不见天日的地下,连同她的子嗣。张忘多想救她出来啊,可惜吴家不放,于是她被日以继夜地囚禁在地下。小桑,梅念儿待你有知遇之情,张忘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在宫城没少劳心费力,不就是想解救她们吗?”
谢漆看到她眼眶里的泪珠支撑不住滚落下来,手才松开了玄漆刀,继续引诱:“然而吴攸自始至终在意的是高盛,不是她梅念儿。他现在是权倾朝野的宰相,他来日要扶持高盛的遗腹子君临天下,要做不是皇帝更胜皇帝的摄政王,你觉得待到那一日,势单力薄的梅念儿能当上太后去分他的权力吗?还是更有可能被一手遮天的吴家当成阻碍清剿?”
“你监视陛下两年,监视预害我,这些我都可以当做过去,既往不咎。你暗中收拢宫城势力为旧东宫席卷重来做准备,我也不会打乱你,甚至会支持你。”谢漆上身前倾,声音悠悠得像无孔不入的薄雾,“我和陛下无子嗣,我们与世家敌对,我们无比支持寒门出身的梅念儿的孩子成为下一任国君。我们不满的,只有越俎代庖的吴攸。认清他这位世家家主的面目吧,来日旧东宫一脉现世,他只需要高盛的遗腹子来一呼百应,等待梅念儿的结局最有可能是……立子杀母。”
小桑猛然跪下,颤抖着合掌向谢漆行礼:“谢大人,不,谢阁主,奴婢……”
“你是重情重义识大局的聪明人。”谢漆走下爬梯搀起她,在她耳边轻声:“论情,踩风忠于我,你何必与他背道而驰,论忠义,与其把解救、扶持旧东宫的希望放在吴攸身上,还不如相信霜刃阁和皇帝陛下。张忘是影奴,梅念儿是寒门,我们的利益是最一致的,比杀人如草芥的世家可信,你觉得呢?”
小桑的耳珰细微地颤抖着:“是。”
“我希望你来帮我们。”谢漆离开了她,“你知道我希望你今后怎么做吗?”
“反间。”小桑脸上泪痕已干,合手低头行礼,“奴婢必将得到的吴家情报尽数上报大人,力求助您一臂之力,解救故人,扳倒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