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之后(191)
那么,探子小哥心想着,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这种“大事”要怎么写汇报了,告诉肯定是要告诉的,就是怎么告诉,告诉多少,告诉到什么程度,还需要斟酌与技巧。
但连亭是什么人呢?
大启曾经的特务头子,玩弄语言艺术的专家,这辈子什么都不多,就是心眼多。面对探子快马加鞭送到北疆的情报,都不需要看内容,只这一个加急传送的动作,就让连亭意识到了此事不一般。
哪怕探子在情报里用蝇头小楷写得再含蓄、再委婉,连亭也脑补出了他的原意——絮果喜欢上了闻兰因。
但是闻兰因好像不愿意。
他凭什么不愿意?!
连亭不高兴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还有他儿子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呢?他们絮哥儿想要,就一定要得到!随后的想法才是,哦,不对,他得先查验一下这个消息的真伪,他总感觉这里面哪里不对。
但鉴于他本身怀疑的就是探子所传信息的真假,又不好把儿子的事暴露给更多人知道,连亭最终只能起用了他已经废弃的一个探子——廉深连大人。
廉大人作为刑部尚书,虽然也深受皇帝的信重,却并没有跟着圣驾前往北疆,毕竟全国的案件不等人,尤其是一年一次的秋后问斩也没几个月了,刑部根本离不开他这个一把手。
当然,也是因为连大人觉得他和廉深必须有一个得留在京中策应。
鉴于絮果没有跟着一起去北疆。
这次的塞北之旅,连亭本来是打算带着絮果一起的。随行的大臣不少都带了家属,除了妻妾以外,更多的还是女儿、儿子,甚至是侄子外甥或者妻弟。总之,与陛下同龄的小辈最多,大家打的算盘一目了然,既能增长孩子的见识,又能让对方有机会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
哪怕是连亭都不能免俗,他儿子已经十八了,该开始为未来做打算了。
以絮果目前的成绩,考举人还是有六七成的把握的,考进士就有点难了,但也不是完全不行。若侥幸过了院试,下一步的殿试可不就是皇帝看谁顺眼的事了嘛。即便考不上进士,举人也是可以做官的,只不过需要候补等待,有些人很快就等上了,有些人这辈子都等不上,说白了,靠的还是家底与背景。
退一万步说,哪怕絮果未来不想当官,不用做为了获得圣心而努力。能来北疆玩一趟,以絮果的性格又怎么会拒绝呢?
结果连大人的这个倒霉儿子却拒绝了。
因为闻兰因去不成。
连亭是知道他儿子讲义气的,但说真的,他没想到絮果能讲义气到这种程度,他对闻兰因是有多喜欢啊?
好的,现在知道了。
单从这点来论,连亭想着,情报好像也没什么问题,甚至进一步解释了絮果的行为逻辑。但连亭还是秉承着小心谨慎的态度,给廉深取信,请他走了一趟。
大启传递信息不便,这么一来一回,当廉大人知道这件事时,已经快七月底了。
烈日当头,休沐的廉大人正在京郊苦练骑射,不是为了增加武力,就是单纯为了减肥。
一个人的卧底生涯结束后,廉深压抑近二十年的生活,终于开始重回正轨。
但想要重新开始,又谈何容易?其中最要命的一件,就是和他的朋友们重归于好。难点倒不是在于和朋友们如何修复关系,而是难在了修复好之后该怎么应对他们刁钻的嘴。好比詹韭菜詹大人,他是真的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每每在与廉深几个昔日的同窗好友喝醉后,詹大人是喝一次哭一次。廉深一开始还以为这韭菜是在内疚他这些年来对他有辱斯文的辱骂,安慰他说“没事没事,正常的,我知道你是想骂醒我,如果你不误会我,那我的演技可就太失败了”。没想到,詹韭菜哭的却是廉深的体型——“这些年你真的受苦了啊,兄弟,你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所以才会越长越蹊跷?”
蹊跷这个词,就用的很妙了。
让廉深一度很想撬开对方的脑子看看,他还会整些什么神奇的词汇。
再一想到小时候儿子是如何认错爹的,廉深就痛定思痛,觉得他必须得减肥。哪怕不能完全恢复当年的风采,也至少不能得到一个长相蹊跷的评价。
连亭的信送到时,廉深刚刚进行完了一组大汗淋漓的打拳。
廉大人的毅力是真的强,说吃胖就吃胖,说减肥就减肥,一点不带含糊的。但就是这样心智强大的廉深,在看到连亭信中的意思后,也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唯一的儿子,要强制爱北疆王???
怎么说呢,廉深甚至不觉得这需要查,因为……絮果真的很有絮万千当年之风啊。最重要的是,廉深在慌乱中自己吓自己的想着,絮果这不会是蓄谋已久吧?他就说呢,他儿子当年怎么突然就想要个妹妹了。
原来在这里埋着伏笔等他呢!
个小兔崽子!
作者有话说:
*麻爪:方言,过于惊恐以至于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少年时的子弹,打中了如今的眉心:这句话原句是什么我记不太完整了,但大意是这样,少年时的错误会打中中年的自己。出处有说是加缪,有说是史铁生,也有说是别人写给史铁生的书评。因为不确定到底是哪个,就全部都列举出来了。
第127章 认错爹的第一百二十七天:
絮果大概很难想到,他十六岁时因为羡慕朋友有个靠谱的妹妹而也想有个妹妹的举动,会让他在十八岁的时候被另外一个爹误会如此之深。
但这不重要,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他两个爹都脑补了什么。
他此时还在愉快的和他男朋友谈恋爱呢。
絮果发现感情这个事吧,有时候挺像练书法的,只要每日勤加练习,虽然一天两天看不出差别,但日积月累的总会熟能生巧。当然,感情也有完全不像书法的地方,好比,没完没了的练习书法他会腻,但是和闻兰因在一起这件事却不会。
说真的,絮果一开始对此也是有过短暂的担忧的。
他本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从小到大的成长方向都是阿娘说过的什么enfp,简单来说就是当一只快乐修狗。
外向的,热情的,积极的,具有包容心与同理心。总会在试图让自己快乐的同时,也带动着让他身边的亲友都高兴起来。
当然,絮果也一直记得阿娘告诉他的:“带动别人快乐,和用讨好的方式委屈自己、让别人快乐还是不一样的。明白吗,宝贝?我絮万千的儿子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也不会去讨好任何人。阿娘希望你能得到全世界的喜欢,但得不到也没有关系,因为任何人都没有你重要。”
在阿娘的这种教育下,絮果真的很少患得患失,也很少会悲观焦虑,因为他从不担心失去,只会觉得那是对方的损失。
直至和闻兰因在一起后才明白了什么叫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只不过絮果担心的依旧不是闻兰因有天会不喜欢他,而是害怕自己有天像小时候厌倦练习书法一样,在失去了对爱情的新奇后,也对这段感情失去那股冲劲儿与向往。
幸好,他的担忧一直没有生效。
絮果确实在了解了谈恋爱是怎么一回事后,没有了当初那么多的好奇与青涩,但……和闻兰因待在一起这件事本身,就从没有哪一天会让他觉得无聊。
从小到大,无时无刻。
哪怕只是两个人同处一室各干各的,很长时间不说话,絮果也不会觉得尴尬。只会觉得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松弛且惬意。也像他什么都不需要操心的小时候,他会觉得全世界都有趣极了,哪怕只是蹲在路边,静静地看着蚂蚁搬家,亦或者耐心的等待一朵花开。
反正只要能和闻兰因在一起,再无聊的事情也会变得有聊。
甚至只是在某个不经意抬头的瞬间,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的交汇,也会因彼此唇角勾起的笑意而双眼明亮。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发自心底的悸动,会抑制不住的去想,真是太好了,在我因为你的存在而开心时,你也在因为我的存在而开心。他们就像在彼此的灵魂里种下了一缕阳光,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照亮彼此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