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阴郁受重生了(92)
被淋了一身狗血的林重檀站在原地,颀长的身形不知何时变得萎顿。黏糊的血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那狗血应该极臭,连看押林重檀的士兵都捂着鼻子退后几步。
林重檀原先也游街过,但那时他是作为状元郎,身骑汗血宝马,衣着红袍,由金吾卫开队。那时他春风得意,帝王恩宠,才名远扬,又生得一幅好模样。
无数人争先效仿他,学他着素裳,买他用的东西,人人口里都会吟他的诗句。
一朝恣意风流,一日众散亲离。
道清先生忽然出现,他被下人扶着来到此处,面色衰白。
“檀生。”他唤林重檀。
林重檀身体似乎变得更加僵硬,他没有回头,顿了一下反而往前走。道清先生见喊不住林重檀,去拦旁边的人,“不要砸了!不要砸了!当我这个老头子求你们了,不要打他,他没有做那些事!”
道清先生一生傲骨清高,为了自己这个学生不仅连日去敲登闻鼓,还去求人。
可百姓们并不知道他是谁,也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宋楠。”我想让宋楠去把道清先生劝开,这里围观的百姓太多,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
但我的话并没有说完,我就看到道清先生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死人了,死人了!”
一下子,人们就炸开了。
“这里有人死了!”
“道清先生!”道清先生的下人哭出声。
林重檀也听到了声音,他猛然回过头,目光怔然。几息后,他不顾身上的伤,一瘸一拐,急向道清先生跑去,可没跑两步,就被看押他的士兵抓住。他奋力挣扎,反被摁在地上。
雪已经被人踩脏了,林重檀的脸颊浸进脏兮兮的雪水里,他还在挣扎。
“大胆罪犯林重檀,你若再乱动,休怪我们当众斩杀你!”士兵训斥他。
林重檀置若罔闻,他一双眼黑黢黢的,只盯着前方,他想爬起来,可士兵死死摁着他,还用刀柄重砸他。挣扎间,他右手的纱布显出新的血色。
他好像什么都顾不得了,又像是认清了现实,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悲鸣,“老师!”
一声落,士兵并没有松开他。
林重檀举目向四周望去,仿佛在寻人。他寻着寻着,竟笑了起来。先是低低地笑,随后大笑出声。
虽是笑,可眼里竟有泪。
“哐当。”
我手里的望远镜砸落在地。
钮喜和宋楠立刻上前。
“主子,没伤着吧?”钮喜问我。
宋楠弯腰捡起望远镜,用自己的手帕仔细擦干净,再递给我。我没有接,而是转身往外走。
我没有再看下去,提前坐上回宫的马车。
道清先生不是我害的,我只是想报复当初伤害我的人,替良吉报仇。林重檀如此落得这般田地,是他活该,我于心无愧。
我抬手捂住自己的头,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说。
是林重檀活该。
是他先害我、杀良吉在先。
是他……
“从羲,从羲……”
谁在喊我?
“从羲,你别吓母妃,你怎么了?从羲,你看看母妃。”
我努力睁大眼睛分辨,终于认出面前的人是我的母妃庄贵妃,可她为什么要那么担心害怕地看着我?
我怎么了?
我想着,一股腥味从我喉间涌上来。我愣了下,才从口里呕出一口血,与此同时,眼前彻底黑下去。
-
“二哥哥,你……不能丢下我,父亲知道会责怪你的!”
“布娃娃?他会喜欢吗?”
“檀生,帮帮我。”
“檀生,我怕。”
“檀生。”
“檀生。”
……
“林重檀。”
第76章 霜降(1)
我仿佛做了一场梦,梦里我还是林春笛,时间也转回到我十八岁那年。
十八岁生辰那夜,我与林重檀初尝鱼水之欢,我身体十分不舒服,难受得紧,想好好地睡一觉,可林重檀偏偏要把我抱在怀里。
“你、你松开我。”我对他说。
林重檀的眼神似乎很缱绻,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只是觉得他的目光很腻人。我被他看得呆不住,心想我刚刚是不是丢了人。可这也不能怪我,我……我是没办法才求他的。
我脸也发起烫来,干脆自暴自弃地将脸埋入他怀里,鼻尖难免闻到他身上的药香味。我不自觉想起我原来第一次见他吃药,误认为那是变漂亮的药,非要他给我一颗。
正想着,耳边忽地听到一句。
“我想写信告诉父亲母亲我们的事。”
我猛然抬起头,“不、不行。”
“为什么不行?”林重檀反问我。
我抓住他衣服的手松开又握紧,好一会才说:“反正就是不能说,我不想让父亲母亲知道。”
林重檀似乎生气了,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抱着我。不知不觉,我在他怀里睡着,连我都佩服我自己,居然这也睡得着。
翌日,我身体不适,林重檀帮我请了假。他下课第一时间就来到我的住处,当着我面拿出一盒药膏。
“那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林重檀凑到我耳边说了一句话,我气得差点咬他,他居然昨晚趁我睡着还……
“小笛,这药一日起码上三回,早上你没睡醒的时候,我上了一回,现在该上第二回 了。”
“不行!我不要上!”
丢人,丢人死了!
我扭开脸不想再跟他说话,都是林重檀的错,他昨夜要是不……做得那么凶,我也不会那里……受伤。
林重檀自是好脾气地哄我,还同我说笑话,他说的笑话我从没听过,本来不想笑的,但实在忍不住。这一笑,我也没脸继续生气了,只能小声问他,“上药疼吗?”
他想了一会才跟我说:“我不确定,但我会尽量轻点,你若疼,就踢我。”
我没有再开口,再度扭开脸。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上药前却又凑到我脸旁亲亲我。
林重檀真的好烦,我忍不住在心里抱怨他。
但我没有想到他还会变得更烦人,不去参加太子他们的宴会,课业一结束就来找我。我们在一起也并非是天天做那种事,更多的时候,我们坐在一块,我背我的书,他画他的画。
时间转眼而过,我和林重檀请了一次长假回姑苏。在路上,林重檀又跟我提起要向家中提我们的事,这次我没直接说不行,而是担忧地问他:“他们会生气吗?”
林重檀把我搂入他怀里,手轻轻拍我的背,“应该会,但不会气很久的,若父亲母亲坚决反对,那我就……”
“就什么?”我抬起头看他。
马车缓缓往前行,他张嘴对我说了什么,可我却听不清。我坐直身体,追问他,“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林重檀又对我说了一遍,但我还是没能听清,我只看得到他的嘴一张一合。
渐渐的,他的脸也开始模糊,我着急地想抱住他,可还是看着他身形变成白色,最后化成灰。
我找不到林重檀了。
我哭着让驾车的车夫停下,我想他肯定在逗我玩,他也许躲在哪里。但马车还是在继续地往前走,我只能伸手掀开车帘,“停下来!求你停下来,我要找人!”
车夫回过头,相貌和蔼,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和颜悦色地问我,“你要找谁?”
我想说出林重檀的名字,可那三个字仿佛卡在了我的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最后我回答的是——
“不知道。”
“痴儿。”车夫叹声道,又伸手轻轻抚了下我的眉心,“醒来吧,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万法缘生,皆系缘分。前程往事莫耽溺,除嗔戒怒求心净。”
我怔怔地听着这番话,却觉得心口极痛。我捂住胸口,泪水涟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