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慈光 中(59)
再者,旁人会认为沐慈敢于行险,是因为有个神医崔院使在。
沐慈刚出冷宫在紫宸殿赴死,是崔院使神术救活的;其他诸如被牟渔强行灌药呛死……搞出个《治水十策》差点病死……太子逼宫差点被捅死……
都对外说是崔院使神术。
好在顶缸神医崔院使已经被楚王纳入羽翼,等闲人也没敢求到沐慈头上的,不然崔院使只怕会被请托救命,甚至叫他弄活棺材里的人这样的要求给烦死。
牟渔也没交代锦衣卫封锁消息,所以“楚王刺心头血救定王,然后又被神通广大的崔院使再次救活”的消息,就长翅膀飞遍了大街小巷。
……
贤世子只是抬头看两人一眼,略想了一下,的确是沐慈带解药来救了定王没有错,其他细节么……越描越黑撒,对付流言,最好就是交给时间。
他便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继续低头……吃饭!
“说我们救了定王,也没错。”沐慈也道。
沐慈做好事不是为了宣传形象,不过也并非不留名的人。上辈子他做慈善,命名为“慈记”,慈善事业做到大江南北,世界各地,有需要的人都能得实惠,对“慈记”很感恩。各地Z府对“慈记”越来越客气,很配合工作不敢得罪,实际的好处多多。
沐慈之所以留在定王府,不是无处可去,主要还是为……探底!
他并不下令阻止流言,却也不再过问。反正推波助澜,盯着各人对此事的反应,夜行卫是专业的,牟渔会办妥。
两兄弟这点默契绝对有。
……
皇宫,慈明殿。
慈明殿本是太后居处,因天授帝时期没有太后,光启帝(天授帝二哥,摔马瘫痪丢皇位)的皇后梅氏又出家修行,这里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人气。
现在却被修缮得表面看着简朴雅致,内部低调奢华,随便一件物什,看着没有金的玉的亮眼,却都是说得上来历的古物珍品。
已经升级为谢太妃的谢美人,受宠多年可不是嘴上说说的。她虽接连做错几件事惹恼天授帝,从贵妃被降级为美人,没做成太后,却是现任皇帝德光帝的生母,宫里实际还是她一人独大。
她硬是要住进只有太后能住的慈明殿,不肯和其他太妃一起去挤慈宁殿,旁人总不能冒着得罪新帝的危险去扮黑脸,便睁只眼闭只眼了。
心怀愧疚的德光帝沐惗也只好暂时性失忆,不记得宫规来个默认,反正先皇又没说不能住慈明殿。为此他硬是压下了几个御史的弹劾,顶住了无数压力。
谢太妃在宫里也是多年经营,如今上赶着巴结她的人也大有人在,毕竟大部分人还是走不通“冷面冷心,喜怒无常”的楚王门路的。
谢太妃十分注意她的“死仇”——楚王的动向,所以“楚王用自己的心头血救活了定王”这一消息很快传到她耳里。
她在自己的新寝宫里摔了一个前朝珍品的彩绘茶盏,缺了一件,一整套就不值钱了。
谢太妃把大半后宫都拢在了手里,哪里有不知道儿子动向的,又听说她皇帝儿子急得什么似的,连御膳司新做的午膳吃到一半都放下了,领着人就要出宫看楚王。
她当机立断捂了自己的心口,哀哀喊痛,叫御医。也叫人飞快把自己儿子从半路截回来。
新帝刚登基,局势不稳不宜出宫,更不允许微服私访。
且皇帝想出宫是很麻烦的,得有合适正当的巨大理由,然后黄土铺地,清水撒道,仪仗队开路,前三里后三里簇拥着,才能成行。
宫里的宣仪卫,职位高,能力强又忠心的,都被牟渔带去做了楚王的锦衣卫。新的御林军大统领易青正忙着填补接近五千的御林军差额……特别是羽林卫等最优秀的几乎都走空了……
御林军可是贴身保护皇帝的力量,一定要重视,要武力值最高……这不容易,所以易青优先补充羽林卫等最内围保护皇帝的力量,稍微忽略了战斗力稍弱才踢人进去的宣仪卫。
宣仪卫的管理层混乱,新人还没到位,导致效率低下,没能让沐惗第一时间御车出宫,就被谢太妃逮着了。
第222章 领袖气质·黄连馅饼
沐惗想要出宫看九弟,却被谢太妃逮着了。
沐惗真心不傻,他母妃早不病晚不病,忽然心口痛,哪有那么巧的事?可毕竟是亲娘,他再想一想请了病假不上朝,传闻“刺心头血”的九弟,一个人恨不能劈开两半,免得两处煎熬。
他以前觉得当皇帝便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等他真正坐上,才发现想做个好皇帝,实在不容易。
前朝要为国事操心,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后宫又不消停。夹心饼都比他好一点,人家至少是肉馅儿菜馅儿,他整一个黄连馅儿的。
玛淡,他还不能诉苦。
——人家皇帝都让你做了,还苦逼啥啊,矫情不死你?
沐惗见他亲娘头上扎个抹额,悠闲靠在床头喝燕窝,要多雍容有多雍容,要多华贵有多华贵,哪里有一点突发心脏病的样子?
——这是亲娘,不能发火!沐惗对亲娘不能做太后是有愧的,乖觉问:“母妃,您哪里不舒服?”
谢太妃凤眼一横,怒道:“看到你,哀家哪里都不舒服。”她特别反感“母妃”的称呼,“太妃”“太后”一字之差,犹如天渊。谢太妃做低伏小大半辈子,好容易熬到亲儿子做皇帝,居然还是诸事不顺。
她皇帝儿子也是个死硬派,私下喊她一声“母后”也不肯,这个儿子养“歪”了。
想起来就有气。
一个“孝”字重如天,沐惗在亲娘面前只有低眉顺眼的份:“母妃说的什么话?儿子有什么地方做的不是的……”
“你知不知道,谁才是你亲弟弟?”谢太妃揪着儿子就是一顿拍,一想到小儿子被亲哥打成重伤差点打死,还成了“安顺郡王”,活生生的兄弟相残啊。
简直摧心肝。
大儿子做皇帝也是个傀儡,根本没有能力保住亲眷。大女儿和小儿子都大大得罪了楚王,整个天京城的王公贵族,也愣是没一个抱不平的。
这过的什么日子哦!
楚王那小贱种实在太可恨,谢太妃表示自己此生最大的敌人就是沐慈,没有之一。
她恨得又用力拍沐惗,亲弟弟受伤他不说出宫看,一听说那小贱种受伤,饭都不吃就想出宫。
谢太妃真的忍不住又问:“到底谁才是你亲弟弟啊?”
沐惗很实诚得插了母妃一刀:“都是我亲弟弟。”
这话没错,都一个亲爹的。
谢太妃还真不敢说不是,否则大宗正寺要杖毙她。她这会儿可不敢认为没谁敢动她这个太妃。楚王且等抓她的把柄呢。
要忍!
“忍”字头上一把刀,保养得宜的太妃简直觉得自己瞬间老了十岁,白发皱纹都出现了。
谢太妃只能先把皇帝儿子拢过来再说,她一边拍一边流眼泪,也不顾上啥“梨花带雨”了,反正也没谁看。她像个普通妇人一样悲伤嚎啕:“你知不知道,你我都要有灭顶之灾了。”
“母妃,慎言!”
“慎言个……”谢太妃揪着儿子又是一顿摇,“三郎啊,先皇他坏啊,就给了你一把空椅子,你手里根本没兵没钱,王公、朝臣、将军们都被楚王笼住了,现在就连服侍你的宫人都倒向楚王。”她早听说了朝堂上,从小服侍沐惗的内侍李海也被楚王一个眼神拿住了。
沐惗认真道:“母妃,不要质疑父皇的决定,父皇把兵马银钱交给九弟,自然有他的道理。”
“什么道理?他就是想叫那小……只碍着他没时间铺路,只好叫那位先手握实权,有兵有钱,只等时机成熟,取而代之啊。”(这个……您真相了。)
“母妃,父皇不是这样的人。”
“我跟他三十年夫妻,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沐惗:“……”他想了想,继续在他母妃心头插刀,“我相信,九弟不是这样的人。”
“他是什么样人?他到现在都不肯正眼看你,心里哪有你?”谢太妃用她在深宫中学到的智慧说,“人心隔肚皮,把自己的性命交托他人,不如自己掌控在手。全国禁军五十万,边军不说。守备京师的力量二十万,楚王掌了侍卫六军,本还有殿前六军兵可以钳制。你知道你舅舅费了多大的劲才和定王府用联姻搭上线吗?”
自从贤世子回归,谢太妃已叮嘱娘家恢复联姻谈判,特别在听说定王嫡长孙成了楚王府长吏官时——哪个前途正好的宗室子弟,会屈就做个小小长吏官?
只要那嫡长孙有不满,有怨愤,凭他近身伺候楚王,统管大小事务的长吏官身份,一定能里应外合给楚王致命一击。
——最了解你的人,才是最可能伤害你的人。
谢太妃继续说:“咱们费劲巴拉还没拉上定王府……楚王他奸啊,居然肯豁出性命刺心头血救定王。这得多大的恩啊?他们就拧成一股绳了……”
沐惗被说得心痛,是啊,刺心头血,痛不痛,性命有碍吗?
九弟如何了?
“三郎,楚王命都不要,所图非小啊……守备京师的二十万兵力都成他的……我们娘俩晚上怎么睡稳当觉啊?”谢太妃絮絮叨叨,翻来覆去哭,又哭先皇,“君家啊,您怎么不带了臣妾一起去啊,免得看三郎五郎被欺负啊……”
她完全忘了,天授帝弥留之际,楚王已说过“皇陵给她们预留了位置”。
沐惗神色沉稳,可心里不是不慌不怕的。他本不想当,九弟“让”了他,如今他已坐上了皇位,再下来……不,他无处可退,谁会留一个年轻的太上皇?
退一步,万劫不复。
他父皇天授帝,当年连摔马瘫痪“退位”的亲哥光启帝都很快弄死了,绝对前车之鉴。
亲娘这一哭,更叫沐惗心烦意乱。
……
永嘉是新帝沐惗一母同胞的亲姐,虽还没有赐封“长公主”称号,可权贵女子多人精,看新帝面子奉承她,最近把她捧得……有点飘在半空没办法下来。
永嘉受宠,一贯当皇宫是后花园,虽后来意图伤害沐慈被天授帝禁足,不予入宫。可现在的皇宫是她亲哥亲娘当家,禁足令形同废弃,几乎每天都入宫来。
若不是重华宫仍然重兵把手,她第一个就要踩平那儿的。
她入宫来,悄悄在外听母子两个说话,实在忍不住蹦了出来,也不请安,直接指着沐惗的鼻子,当他是从小欺负大的弟弟:“三弟,你是皇帝了,你怕他个小……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你怂不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