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名[重生](76)
饶是更雪再波澜不惊,还是被岁晏这番话说得有些无语。
岁晏在更雪这儿喝了几杯茶,途中又提起要重新抽签的事,全都被更雪给拒绝了。
岁晏临走前,瞥了一眼更雪小案下的签筒,心中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他被东宫的宫人引着去了相国寺的后院,端明崇已经忙完回来,正站在门廊下微微抬头瞧着屋檐上叽叽喳喳的一窝麻雀。
他眉头皱着,似乎觉得有些烦心。
岁晏将手炉递给一旁的宫人,蹲下来在地上团了一个雪球,直接甩手扔到了屋檐上。
雪球砰的在屋檐上炸开,将屋檐上的麻雀惊得乱七八糟地扑腾乱飞,很快便消失了。
端明崇:“……”
端明崇偏过头,瞧见岁晏正在得意洋洋地朝他笑着,一双细白修长的手冻得冰凉微红。
端明崇无奈地走下来,扯着他的手往房里走,道:“同更雪大师在谈了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岁晏抓着端明崇的手悄悄地往端明崇袖子里钻,他随意道:“佛法。”
端明崇被逗笑了:“那你倒仔细同我说说,你们具体谈了什么?”
岁晏一时答不上来,只好冲他乖顺地笑。
房间中没有地龙,便多放了几个炭盆,这一会功夫已经暖了起来。
岁晏冰凉的手拼命往端明崇袖子里钻终于被抓住,端明崇将他的手给扯了出来,微瞥了他一眼。
岁晏人畜无害地笑笑,不敢再占便宜,颠颠地跑到炭盆旁蹲了一会,手才暖和了。
此时天色已晚,没一会便有人送来素斋。
岁晏胡乱拨了拨,满是期翼地看着端明崇:“殿下,你应该带做点心的厨子来了吧?”
他眼中里全是期待,端明崇却摇头:“没有。”
岁晏僵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啊?”
端明崇看到他一副震惊又失望的神色,没再打趣他,忍笑道:“先吃饭,吃完了再吃点心,要不然你光吃点心哪里还吃得下去饭?”
岁晏这才松了一口气,觉得端明崇真是越来越坏了,要是放在以前,他才不会这么骗自己。
两人吃完了素斋,岁晏如愿以偿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馒头。
他一边吃得热泪盈眶一边暗暗下决心:“太子登基后无墨也别想跑,反正他也是我爹的人,留在侯府应当也是愿意的。”
他自顾自地替无墨谋好了出路,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完美,心满意足了。
端明崇用完了膳,又去相国寺点长命灯,岁晏一个人无聊,只好在房里看书。
他看了一会端明崇还没回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心头膈应。
岁晏在床上滚了一会,最后一咬牙,披着外袍走到了外室,朝着宫人道:“能将随行来的厨子叫过来吗?我有些事情要吩咐他。”
宫人道:“侯爷是想吃点心吗?”
岁晏道:“不是不是,你尽管去叫便是了。”
宫人这才不明所以地跑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端明崇才满身寒霜地从外回来。
他先在外室将外袍脱下,在炭盆旁烤了一会将身上的寒气驱掉,这才走去了内室。
岁晏已经到了床上,此时正趴在枕头上,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端明崇走上前:“阿晏?要睡了?”
岁晏忙坐起来,道:“殿下,你会解签吗?”
端明崇疑惑道:“什么?”
岁晏将手从背后伸出来,露出来一把的竹签。
端明崇:“……”
岁晏冲他眸子一弯,道:“我把所有的上签都抽出来了,殿下快帮我解一解,我是不是事事如意,否极泰来?”
端明崇:“……”
端明崇艰难地道:“你这签……都是哪来的?”
岁晏睁着眼睛说瞎话:“更雪大师那抽来的。”
端明崇看了看岁晏手中一把的签,足足十多个,木口,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岁晏眨眼,催他:“殿下,快解啊。”
好不容易让无墨偷来的。
端明崇头疼地按住了额头。
作者有话要说: 更雪:嗯?嗯嗯?我签呢?
第73章 妄动
自从抽到那个下签后, 岁晏膈应到不行,思来想去还是让无墨去更雪禅房把那木签筒给偷了回来。
无墨回来的时候一言难尽地将签筒递给他, 幽幽问:“少爷,你不是说不信神佛吗?”
“少废话。”
岁晏盘腿坐在榻上,将签筒哗啦啦晃了半天, 随手一抽瞥了一眼,顿时面有菜色。
又是下签。
无墨凑过去:“什么签?”
岁晏气得要死, 指使无墨:“把那个炭盆给我搬过来!”
无墨照办,炭盆中火烧得正旺。
岁晏跪坐起来, 蹙眉在签筒里一顿乱翻,将所有的下签中签都挑选了出来, 全部都扔在了签筒里。
火顿时烧了起来, 噼里啪啦一阵响。
扔完之后,他双手捧着签筒,装作虔诚地闭眸又晃了两下, 一支签掉下来。
岁晏忙去捡,眸子一弯,朝着无墨看他的签:“上签!”
无墨:“……”
无墨说:“告辞了。”
连无墨这种与世无争的性子都被岁晏的举动弄得无语至极, 更何况是端明崇了。
端明崇走到榻边坐下, 用手指点了点岁晏手中的签, 发现那其中竟然真的都是上签。
端明崇无奈道:“你抽这个做什么?”
岁晏将上签在榻上排成一排, 道:“寓意好啊,虽然不信神佛,但是抽签若是上签, 好歹能给自己心里一丝期翼和安慰。”
端明崇道:“你对什么有期翼?”
岁晏手指顿了顿,抬头狡黠一眨眼:“姻缘。”
端明崇:“……”
端明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好在岁晏今日爬山倦极了,又自己折腾了一阵,很快便没力气再玩闹,端明崇见他困得要死还要缠着自己解签,只好随手捏起一个,哄了他几句福泽深厚事事遂心,岁晏这才作罢。
他心满意足地将一堆上签用红绳缠好,放在了自己枕头下,自己直接趴在了上面。
他睡觉本就早,自顾自地酝酿了会睡意,便彻底没了意识。
端明崇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再回到内室,便瞧见岁晏卷着被子蜷缩在床里,睡得正熟。
端明崇无奈摇头,走上前将他散开点的被子掖了掖,正要去拿一床被子睡觉,却听到一旁的岁晏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身体一颤,猛地清醒了。
岁晏做噩梦时总是这样,端明崇被吓了一跳,忙凑上前看他。
岁晏已经张开了眼睛,他不知做了什么噩梦,额角全是冷汗。
微弱喘息片刻,他才迷迷瞪瞪道:“殿下,天亮了吗?”
端明崇轻轻拍着他的胸口,柔声道:“你才刚睡着没一会,是做噩梦了吗?”
岁晏迷茫看着他,半天才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端明崇声音更柔:“那再睡一会吧,别怕,我在这里。”
岁晏每次做噩梦时端明崇总会柔声安抚他,轻声说着“我在这里”,而本来全身冷汗的岁晏在听到了这句话,竟然奇迹般地安稳下来,如鼓的心跳也逐渐平复。
岁晏抓了一把他的袖子,眸子撑不住地阖上,但是还是在坚持说话:“你答应过的,别走。”
端明崇轻笑道:“好。”
岁晏的手才轻轻垂了下来,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岁晏之前的病还没好,再加上晚上没吃药,睡熟时还是做噩梦,但是今天不知是不是端明崇在他身边,清幽的檀香气息一直隐隐约约萦绕在鼻息间,让他在睡梦中也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他今夜做了个乱七八糟的噩梦,但是却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没有像之前那般感同身受,所以也并不觉得有多害怕。
梦中,他瞧见火焰冲天,月见火红的衣衫染成寸寸火星,一点点往他身上烧。
他看见王府寸寸倒塌,火星和飞雪飘飘然落下。
前世只惊鸿一瞥的小太子还没有到人大腿高,手中拿着琉璃瓶好奇地蹲在雪地上晃着,里面的寒蝉响成一片,夹杂着周遭噼里啪啦的火烧声,震耳欲聋。
岁晏如同一个幽魂站在废墟中,衣摆飞火,他朝着火海旁玩耍的小太子伸出手,道:“殿下。”
小太子好奇地抬起头,瞧见他似乎十分欢喜,眸子轻轻弯起,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黑色的怪雪,张开小手朝着他欢快地扑了过来。
岁晏本能地想要去接他,张开手时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沐浴在火海中,他吓了一跳,忙道:“别过来!不要过来!”
梦中他撕心裂肺地想要喊出声,却感觉浑身无力连声蚊子声都发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端明崇朝他扑来。
火焰顿时蔓延开来,直直烧到了小太子身上。
端明崇发出一声被烈焰灼烧的痛呼。
岁晏:“明崇!”
端明崇浑身浴火,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他嘴唇苍白,喃喃道:“阿晏……”
岁晏想要去推开他,却根本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烧上去。
接着眼前突然一黑,画面一转,年少的太子饮下一杯酒后,不过片刻,便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
岁晏就在一旁瞧着,他看着周遭人乱成一团,嘶声嚷着唤太医;
端如望将杯子扔下,脸上全是诡异的笑容;
端执肃和宋冼脸色惨白,似乎是惊住了,以及……
以及人群中的另一个自己。
年少的岁忘归手中还捏着橘子,有些茫然地看着缓缓倒下的太子。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个人的生死决定了自己的一生。
岁晏自小养尊处优,前世若是没有端明崇身死那件事,他会一生无忧,没心没肺地活到老死——就如同这一世一样。
岁晏如同一个过客,几乎冷漠地瞧着这一幕幕从他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端明崇垂在地上的惨白的手腕上。
岁晏浑浑噩噩地想:“前世他身死,我不得善终,这一世他还好好活着,而我……”
“阻隔重重险,稍有行差踏错,恐不得善终。”
岁晏迷茫地动了动,心想:“……我也要不得善终吗?”
那他重生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
亥时刚过,端明崇将手中的经书放下,正要吹灯安歇,突然感觉一旁的岁晏在小声地说话。
他凑了上前,发现岁晏正在小声的呜咽。
端明崇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