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名[重生](120)
端明崇在原地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袖, 强迫自己将浑身冷厉之色收敛个一干二净,这才随着人走进去。
刑部的人昨日带是将人带过来了,但是岁珣硬是要跟着,还煞有其事地威胁了刑部尚书一顿,将人吓了个半死。
他们不敢将岁晏直接放入大牢,也不敢直接违背皇命给放了,只能像是请来一尊佛一样好好供着。
刑部衙门的西边小耳房往常都是放卷宗的,此时被人单独收拾出来,里面放置了一方软榻,勉强能住人。
端明崇瞧见四个持刀的官员守在耳房门口,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悦。
但是岁晏都被刑部的人捉来了,也没有住在牢房那种四面透风的冰窟窿,想来也是岁珣那煞神的功劳,端明崇也没有多作为难。
门上的锁被打开,端明崇轻轻摆手,让他们退下,自己推门而入。
置放卷宗的地方往往不怎么大,好在通风向阳,倒也没想象中的那般阴凉潮湿。
房中的卷宗被人连夜搬去了别处,只留下两个矮架子放在角落里,旁边还放置了两个烧得滚烫的炭盆。
岁晏正躺在窗旁的软榻上睡得正熟,一旁的小案上竟然还放了个精致的雕花小香炉,里面的安神散已烧完,只留满室余香。
端明崇轻轻走上前坐在榻边,盯着岁晏的睡颜看个不停。
饶是沦落至此,岁晏依然没心没肺极了,仿佛在这狭窄的破房子同在东宫寝殿住着根本没什么两样。
他一只手露在外面,手指上还带着端明崇赠与他的扳指,翠绿同指节相映,越发显得他手指苍白。
端明崇知道他嗜睡极了,若是没人来唤他都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所以也没有叫他,只是坐在榻边,出神地盯着他。
半个时辰左右,阳光从窗棂的缝隙射进来,落在岁晏的眼旁。
许是太过刺眼,他在熟睡中不安分地皱了皱眉,迷迷糊糊不知说了句什么。
端明崇正要伸手为他挡光,手还没伸过去,岁晏便已经醒了。
他迷迷瞪瞪地张开了眼睛,失神的眸子看了端明崇一会,才朝他伸出手,软糯着声音道:“殿下。”
他张着手,洁白的衣袖滑到手肘,露出一截皓白的小臂。
端明崇看到他眼睛都半睁着就知道他没有清醒,无奈笑着俯下身,轻轻抱住了他,顺便为他挡住斜射进来的光。
岁晏眯着眼睛缠着端明崇的脖子,依赖地依偎在他脖颈处,像是一只慵懒的猫一样蹭个不停。
端明崇来之前本是满心担忧和怒意,被他这么一蹭,满腔柔情碎了一池,恨不得将这人揉进自己怀里,再也不分开。
端明崇轻笑着伸手捂住岁晏的眼睛,柔声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睡着?”
岁晏又本能地蹭了一会,才突然浑身一僵,有些茫然地眨眨眼睛。
端明崇的掌心被他长长的羽睫扫到,有些酥麻酸痒,他将手微微移开半寸,露出岁晏的一只眼睛。
岁晏此时已经完全清醒了,他伸手按住端明崇捂住他一只眼睛的手,小声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端明崇手轻轻一移,让光芒照了岁晏的眼睛一下,又立刻移回去。
“日上三竿了。”
岁晏轻轻侧身,扯着端明崇的手在脸侧枕着,赖叽叽地打了个哈欠,道:“反正在这里也没什么可做的,我出又出不去,玩又玩不了,索性再睡一会吧。”
端明崇直接笑出来了,他俯下身同岁晏的额头轻轻抵在一起,轻声道:“你就不担心再也出不去吗?”
岁晏道:“有殿下在,我什么都不担心。”
端明崇一怔。
岁晏冲他一笑,道:“不是你说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会护着我吗?”
端明崇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后才将他揽在怀里紧紧抱着,喃喃道:“是我说的。”
端明崇陪岁晏待到了午时,才起身离开。
岁晏不知为何这段时日极其嗜睡,端明崇走后他开窗晒了会太阳,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在熟睡时似乎总是在做一场不知是何内容的梦,但是醒来后却不知到底是什么,只有满心的余悸和恐惧。
岁晏之前生病时也经常做噩梦,他也只当是精神不济,并未放在心上。
刑部带着人将侯府的偏院查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寻到同南疆公主勾结的证据,一时间,朝中坚信岁晏不会做此事的人更加有底气了。
接连吵了两日,岁晏在刑部衙门整日吃了睡,睡了吃,倒是多少长胖了些。
第三日下午,岁晏正靠在软榻上午睡,就听到房外似乎传来有人交谈的声音。
端明崇上午才来过,应该不是他。
就在岁晏还在疑惑时,房门被人打开,宋冼和江恩和手中抱着一堆东西,被人引着进来了。
岁晏:“……”
岁晏微微坐起身,奇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宋冼让人将门关上,转过头来,不怀好意道:“来落井下石啊,还能来干什么?”
江恩和踹了宋冼小腿一下,瞪他一眼,道:“再胡说八道就出去。”
宋冼撇了撇嘴,和江恩和一起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了岁晏旁边的小案上。
江恩和倒是脾气好,没有宋冼那么欠揍,直接道:“这几日我们在外边听到了很多有趣的流言,你被关在这里许是要无聊地发霉了,所以特意过来找你说说,解解闷。”
岁晏直起身随手拨了拨,发现里面竟然全是用油纸包着的小吃食,还有好几袋霜花蜜饯。
岁晏原本满脸的嫌弃顿时收了个一干二净,毫不客气地抱了两袋在自己怀里吃了起来。
宋冼和江恩和也扯了个凳子围着小案坐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三个人在茶馆喝茶看戏。
江恩和道:“你被抓来刑部大牢的消息传得满京城都是,有好多之前受你欺负的公子全都要刑部落井下石来着,全都被太子和岁将军给拦住了。”
宋冼道:“啧啧,由此可以看出你多招人恨了。”
岁晏斜了他一眼,道:“恩和来我能理解,你来做什么的。”
宋冼顿时怒了,他拿指头戳了戳岁晏怀里的蜜饯,道:“这个!这个!还有这!都是我买的!”
岁晏忙道:“好好好,我找人恨,我罪大恶极,继续继续,你们这几日听着什么了?”
江恩和将糖炒花生嚼得咯咯作响,左右看了看,又将窗户关上,才神秘兮兮地小声道:“我听人说,太子这人啊,有断袖的癖好哦。”
岁晏捏着蜜饯的手顿了顿,一歪头:“哦?”
“反正就是前几日里不知谁在京里传开的,现在几乎整个京城都知道了,特别可怖。”江恩和吃着花生压压惊,道,“你想想啊,当朝太子,未来的储君,竟然喜欢一个男人,啧啧,许多人都在感叹国祚堪忧啊。”
岁晏继续吃:“哦。”
宋冼在一旁边吃边隐晦地看着岁晏,对江恩和的话不置一词。
江恩和没察觉出来两人的异样,继续说着:“而且传闻中令太子殿下痴迷疯狂的人,你猜猜是谁?”
岁晏陪着他一起演戏,眨了眨眼睛:“谁啊?”
江恩和拍了拍小案,神秘兮兮地道:“你啊。”
岁晏:“哦。”
江恩和之前喋喋不休这么多,就是想说出这句话看到岁晏大吃一惊的样子,此时岁晏这个反应,他当即有些愣住了。
江恩和干巴巴道:“啊……那什么,你、你不惊讶啊?”
岁晏道:“不是你说的吗,都是传言罢了,当不得真的。”
江恩和讷讷道:“话虽然这么说啊,但是你……你真的都不惊讶一点点吗?”
宋冼在一旁嗤笑了一声,道:“他惊讶什么,这些流言蜚语不论是真是假,也许能救他一命,背个污名又怎么了?”
江恩和:“何出此言?”
宋冼道:“忘归这次是被人陷害的,证据确凿又死无对证,本就棘手。传闻大理寺卿同二皇子私交过甚,定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他们若是咬死了忘归真的里通外国,你觉得忘归真的能完全清白地脱罪吗?”
江恩和本是认定岁晏定会无罪才来带着东西同他掰扯流言解闷的,乍一听到这个整个人都懵了。
“那、那怎么办啊?”
宋冼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
岁晏在一旁依然优哉游哉地吃蜜饯,淡淡道:“若是这则流言出来,陛下再严惩我,则是心虚想要除掉我这个迷得太子殿下五迷三道的妖臣,这和直接承认堂堂未来储君真的爱慕上一个男人有什么分别?”
江恩和有些没回过神来,愣了半天。
岁晏将一颗蜜饯塞到江恩和嘴里,含笑道:“而咱们当今陛下,是最注重颜面的,这样一来,你觉得他还会严惩我吗?”
江恩和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这才转过神来。
岁晏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所以就算我真的要勾结南疆公主谋害皇上,他也根本不会置我于死地。”
宋冼道:“而且忘归之所以会在刑部衙门,都是大理寺咬着那些书信不松口,但是在朝的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除了那些太过刻意的书信,前朝南疆公主还在事发后身死,根本就没有完全定忘归罪的证据。”
江恩和眉头紧皱:“所以这件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岁晏伸手弹了他头一下,笑道:“一切都只取决于陛下要如何决断罢了。”
而现在突然来了这么一遭,皇帝就算再想置岁晏与死地,也不会拿着这件事不放了。
江恩和这才缓过神来,喃喃道:“那这个传流言的人,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岁晏忍笑,什么无心插柳柳成荫,想通这件事后,直接就能猜出这件事背后必定有端明崇的手笔,否则哪有这么巧,岁晏刚一出事,他同端明崇的关系就被这么堂而皇之地抖出来。
岁晏看着江恩和直拍胸口的模样,突然坏心眼发作,想要捉弄他一番。
他微微倾身,凑到江恩和面前,一歪头,轻声道:“而且我同太子两情相悦之事,并不是流言。”
江恩和正要去抓花生吃,闻言呆了一下,茫然道:“啊?”
岁晏勾唇一笑,放轻了声音,道:“我说,这不是流言,我同太子,早已私定终身。”
江恩和:“……”
宋冼在一旁脸都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恩和: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刻,所有人都是月见。
第113章 想要
宫中。
端明崇每日都来皇后宫中请安, 今日因在刑部衙门多耽搁了一会,到皇后殿中时, 天已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