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暴君的战利品后(132)
萧亭半眯双眼,道:“皇上对唐大人倒是关怀备至。”
唐青私下里喜欢吃微甜的食物,宫宴上俱是珍馐美馔,多为肉食和美酒,容易腻味。
今年邺都的梅花尤其香冽,这蜜渍梅粥算是兖州的特色膳食,萧隽怕唐青伤了胃,先喝碗粥垫肚子,同时也是一道暗喻。
萧隽道:“不比皇叔对侍郎殷切,皇叔亲自布菜,旁人看了还以为侍郎与皇叔的关系有多么亲近。”
这边叔侄针锋相对,话里藏针,倒不难听,只是都夹着些酸味。
唐青在席下喝了半碗蜜渍梅粥,待腹中温暖,继而与寇广陵对酌。
对面,韩擒和周围的官员碰了碰樽俎,然后朝他微抬手臂,仰头饮下,就像专门和唐青相互敬了才喝。
一众官员等着执酒敬皇帝,萧亭得了闲离席,目光往席下寻找,待问了宫人唐青的去向,立刻掩去动静,悄然走出宝殿。
**
镂空雕花的宫灯沿着长廊蜿蜒回转,唐青喝了点酒,趁宴席热闹,伺机离席,出来透口新鲜空气。
他走在避风的廊道间,走了半晌,没吹风,酒意便未上头,还算清醒。
笙歌妙乐远去,仿佛给他隔绝了一方安静空间。
他抬眸四望,准备多呆片刻,背后笼来一道人影。
萧亭唤他:“阿青。”
唐青回眸:“王爷。”
萧亭走近,唐青退后几步:“王爷有何……”
萧亭忙牵起了他的手:“再退就要踩空了。”
唐青:“……”
他挣出手腕,萧亭又握了上来。
“今夜我有话想对你说,此刻才有了机会。”
唐青盯着腕子,睫毛轻落:“该说的话,下官在信上全部与王爷说了。”
萧亭:“阿青,再给我一次机会,可好?那些事,无论伤人或伤己的,我都不会做了。”
又道:“这次不用干娘做借口,是我爱慕你,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王爷,您无须这样。”唐青低声一叹,“此事,下官已经想清楚了。”
“阿青。”
唐青道:“下官没有王爷想得那么好,看似坚定明朗,心中实则自着私怯懦的一面。”
“有些事情,若平稳的概率为九十九,尚有一分不确定,下官也要那一分变成属于我的稳定。换言之,当变故来临时,在伤害扩大前,我会及时止损,想尽一切法子回避,疏远。”
“王爷,我不会为所有事情沉溺,也不希望旁人为我沉溺,所以还是算了吧。”
他固执地抽回手腕,待萧亭准备阻拦时,长廊尽头,玄色衮衣迎风翻动。
萧隽道:“皇叔,既然他不愿,何必勉强他。”
唐青轻怔,垂眸行礼。
萧亭道:“皇上怎么来了。”
萧隽:“孤与唐卿有些西北要事相商,皇叔辖管幽州,还请回避。”
关于西北新政,唐青和萧隽该说的都说过了,但对方要此刻再议,他只能跟上。
往颐心殿的方向,萧隽偏过头,听不出语气地道:“既然不喜欢,不会拒绝么?”
唐青:“……”
萧隽算不算以公谋私。
对方还在等着他回话。
一路行来,唐青吹了点风,头脑热起,开口道:“臣拒绝了,若如此还不够,莫非要到处叫嚷,使得旁人都听到?”
萧隽:“那就是拒绝的还不够狠。”
望着与萧亭有四五分神似的容貌,唐青无言,不想和萧隽说话了。
第112章
北风从回廊灌下, 镂空雕花宫灯轻轻晃了晃,带出一片朦胧暧昧的光晕。
唐青几分微醺,抬头看着那摇晃碰撞的宫灯, 只觉眼前有些晕眩, 便移开了目光, 同时也刻意避开了萧隽的视线。
萧隽与萧亭容貌上有四五分相似, 这叔侄二人, 前后让他相顾无言, 此刻心下无可奈何, 索性微微冷了脸。
萧隽语气平静地道:“卿拒绝孤的时候,倒是舍得狠着心。”
唐青:“……”
这人还算有自知之明。
又一阵寒风袭来,萧隽稍微倾过身, 挡了挡风势。
“先进殿,卿身子骨弱,莫要受了风寒。”
唐青抬眸,萧隽从始至终都看着他, 嘴上说着方才那些话, 面上却犹如古井不波, 仿佛早就习惯了。
他暗暗叹息,安静跟着对方入殿。
**
时候不早,颐心殿的宫人仍侯着,唐青随萧隽到了一间暖阁。
待四周宫人俱被屏退,他在案前坐下,眼前置着一壶香茶和点心。
萧隽目光放出些许慵懒,道:“边喝边谈, ”
唐青:“陛下……”
宫宴当夜,萧隽抛下宴席的一群臣子, 和他在暖阁里吹着暖气聊西北新政。
于公于理都不合适。
萧隽示意:“喝。”
唐青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带来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缓解了适才微醺的醉意。
萧隽看着他,目光里浮出很淡的笑。
“幽州需要能主持新政的人,卿以为谁合适。”
突桀归纳,幽州乃至西北全境都亟待整合。
唐青上奏的策略里,延用了不少今年新订的边境政策,诸如稳定流民,将流离失所的百姓登记入籍,让他们回归田园,在西北边境开拓荒土,延续军民屯田的政策。
幽州吸收了外族,便要以民族一统为目标,抛开区别对待,实现语言文字上的统一,贸易上只能用大邺的货币。
这些政策非一年两年可实施完毕,而边境地理位置的特殊和重要性,决定了执行政策的人需要慎重抉择。
此人既要有推行新政的手腕,还要有稳固大局,把守边关的将帅之能。
唐青心中逐渐了然,垂眸道:“陛下既然问了,心里定有人选,何必试探微臣的口风。”
闻言,萧隽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有反驳他的话。
寂静中,李显义出现在暖阁外,萧隽示意他进来。
“陛下,您要的面御厨已经备好了。”
唐青侧眸,只见李显义小心摆放两个冰瓷碗。
一大一小的两碗面,冒着腾腾热气,面条上还卧着摊开煎熟的鸡蛋,滴了香油,汤上浮着少于葱花。
萧隽把一双竹筷递与他:“尝尝。”
唐青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失语哑然,总觉得今夜的萧隽,和往日的时候有些不同。
萧隽先尝了几口面,爽快利落的姿态,那一身威严的衮衣冕冠与之竟无违和之感。
唐青微微移开视线,只听对方道:“再不吃,汤就凉了。”
汤碗浮出的热气勾着唐青,他下意识咽了把嗓子,半晌,拿起竹筷和羹匙,夹起少许面,舀了点汤汁慢慢吃了起来。
他诧异抬眸,面条竟然只有一根。
萧隽淡笑:“接着吃。”
唐青动了动唇,低头把汤喝了。
颐心殿暖阁一角,蓦然多了点少见的烟火气息。
**
已至深夜,万籁静寂。
一地银色倾笼整座王城,朔风吹打着窗纸,引出微弱窸窣的动静。
唐青幽幽抖开长睫,眸子惺忪,迷茫地打量周围。
他扶着有些昏沉的脑袋从榻间坐起,更深夜重,此刻只怕早就过了宫门落匙的时辰。
唐青依稀记得自己在颐心殿的一间暖阁和萧隽商议新政,中途还用了些热食,之后酒意完全上来,便混混沌沌地伏在案上枕着胳膊睡了。
他走到殿门,值夜的宫人瞧见了,连忙上前搀扶。
“大人,皇上特意交待奴婢留下伺候您,大人可有吩咐?”
唐青询问:“几时了?”
宫人应了话:“回大人,已过子时。”
唐青轻吟,的确过了出宫的时间。
他站在门外,视线越过一道道回廊曲槛,思索着接下去该如何。
宫人劝道:“外头冷,大人还是进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