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好柔弱啊(47)
场中仍是一片胶着,无一人出彩。
正在这时,毫无头绪的考场中突然冒出一道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觉悟开口:
“我愿意找我爹来掏这个钱!”
一句话如石破天惊。
所有考生都安静了,怔怔地看向说话的人。
就连宁如深都微微张大了嘴:
好一个劫父济贫的大孝子!
他一下坐直了身子,欣赏地朝人看去,“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赵辛…啊不,赵帅。”赵辛蒙扫过题面的第一句话,诚惶诚恐地回复。
宁如深微笑点头,“你不错。”
赵辛蒙顿时激动得脸颊涨红。
其余考生心神大震!大家都在正儿八经地扯皮,偏偏冒出这么个“大无畏”的二百五,岂不是把他们都比了下去?
一时间众人纷纷跟风改口:
“此言甚佳!我爹愿掏两倍的钱!”
“替圣上分忧是臣子的本分,我全家都愿捐款救济两江百姓!”
有考生一时不察落了下风,干脆咬牙一狠心,“我…我把祖上的积蓄全捐出来做水利!”
眼看这群世家子个个成了菩萨下凡,宁如深简直要抚掌赞叹:
没错就是这样,都给我往死里卷!
万恶的封建主义只能用万恶的资本主义来打败。
…
两刻钟时间终于到了。
面试结束,一群官二代人均志愿捐出一座祖宅。
宁如深悠悠靠在椅背上,望着场中面色忐忑、仿若等着死亡宣判的众考生——尤其满脸颓败的庾迢几人,和善地笑了笑。
随即说出那句老生常谈的话,“回去等消息吧。”
“是,宁大人……”
众考生脚步不稳地散了,像是来历了场大劫。
宁如深在座位上拉长身子伸了个懒腰,起身朝考场后方走去。
考室背后是供监临督察的房间。
他刚掀帘进了门,就对上一帮阵仗——
宫人侍卫静候在两侧,德全挎着拂尘朝他眯眼直笑,而属于监临的位置上则坐着当今圣上,李无廷。
竟是圣驾亲临。
宁如深愣得脚步一顿:?
李无廷坐在位上,气质稳如巍嵘,冷俊的面上带了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朝他看过来:
“宁卿,过来。”
“……”
宁如深咕咚一下,磨蹭过去。
他蹭到李无廷跟前站好,“陛下。”
李无廷抬眼道,“宁卿这面试的法子,是从哪儿来的?”
宁如深诚实感叹,“是万万人卷出来的邪恶成果。”
李无廷轻笑,“的确邪恶。”
他顿了下又问,“卷是什么?”
“就是…”宁如深想了想,简洁明了,“臣的反义词。”
李无廷若有所悟,“过于勤奋的意思。”
“……”怎么,他是极其懒惰?
宁如深眸光一下幽幽的。
李无廷对上他的视线,忽而弯了下唇,“朕说笑的。”说完起身,越过他朝门口走去,“正如宁卿先前所言——如鱼争饵。”
宁如深望向李无廷的背影,忽然觉得人有种俯瞰般的清醒。
除了污蔑他美好的品性。
“呲呲……”德全躬身跟上,同他呲气暗示:还愣着干嘛,随圣驾呀!
宁如深便宽容大度地跟了上去。
·
出了考场,其他考室面试还没结束。
只有宁如深花两刻钟超度了一帮官二代,其余考场则还有很长的考核时间。
宁如深,“陛下要去旁听吗?”
“不必了。”李无廷目不斜视,“翻来覆去也不过是些经书策论而已。”
宁如深又看了他几眼。
所以你是特意来观赏我演出的……
“看什么。”李无廷瞥道。
宁如深表功,“这事,臣是不是办得不错?”
身侧落下一声哼笑,“净是胡来。”
宁如深:懂了,意思就是办得很好了。
…
几句话间已经出了贡院。
两人的马车都停在院门外面。
宁如深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加快几步贴近李无廷身侧,小声打探,“那陛下是看中哪根独苗了?”
李无廷比他高出一截。
低头看去时,就看人抬着下巴望来,丝毫不自觉快蹭到自己肩上了。
下颌弧线柔美,看着挠上去挺软。
李无廷,“想知道?”
宁如深眼巴巴,“昂。”
宁府的马车就停在几步之外,车边的严敏正张着嘴朝这边巴望着。
李无廷余光一瞥,随即纡尊降贵地伸出两根手指拎起那绯袍的后领,将人拎向了自己的马车,“外面人多,上去说。”
“……”宁如深:?
轻车熟路地被拎进马车。
宁如深落座后,又掀开车帷朝外面的严敏指了指,示意人跟上回府。
马车轻晃起步。
他重新缩回去,看向李无廷,“陛下?”
李无廷问,“宁卿觉得朕选中的是哪一个?”
宁如深揣测,“赵帅?”
“……”李无廷跳过这个化名,“嗯。”
“是挺灵性的。那他背后的世族没问题吗?”
“这些世族对朕来说并无差别。若要选一棵成为招风大树,不如选个稍微清醒一点有脑子的。”
宁如深看向李无廷淡然的侧脸。
仿佛万物苍生于他而言都毫无二致,无特殊可言。
宁如深怔然,“那锦衣卫是怎么选上的?”
一个不占。
“……宁卿。”
宁如深适时地闭上了嘴。
马车没一会儿便驶到了宁府门口。
宁如深掀开车帘正要下车。
就看元柳正在几步外对着宁府的马车大声迎接,“大人!”
他有些尴尬地出声,“我在这儿。”
“……”元柳转头,“您…那边是?”
“顺风车。”宁如深看李无廷没有露面的意思,应付了一句跳下马车。
他听府门里一阵动静,“怎么了?”
元柳说,“小护卫抓到只鸽子!”
宁如深花了好几秒来思考“小护卫”是谁,随后反应过来:小石子。
他深深看了元柳一眼:你也很会截取。
“那就让他……”
话到一半,拾一就拎着只扑腾的鸽子走出来,“大人,我抓了只肥美的鸽子。”
“肥美”二字已然给这只鸽子定了性。
宁如深没忍住喉头一动,脑内播放:
肥美的鸽子,拔了毛吊一锅汤,隔壁爬墙的耿犬都馋哭了……
他点菜,“我喜欢炖的。”
正说着,身后车帘忽而一掀。
李无廷探身望了一眼。
他目光落在那只鸽子上,无视掉四周骤然安静的空气,蹙了蹙眉下了马车。
宁如深侧目,“怎么了?”
……你不喜欢炖的?
一只大掌忽而伸过,从拾一手里拎起那只鸽子。李无廷低眼在那鸽腿上方细密的羽毛里拨了拨,随即拨出一支细小的柱筒。
宁如深震惊:
什么玩意儿,这还是只细作鸽?
他忙撇清,“陛下,我和它不熟——”
“朕知道。”李无廷倒出柱中薄纸,“朕熟。”
宁如深:?
一卷薄纸落在掌心,李无廷垂眼看了两秒,示意宁如深打开。
宁如深狐疑地接过,将纸卷一展。
这才发现这薄如蝉翼的纸竟长长一篇:
『宁郎(划掉)宁大人好,见字如晤。
一别好多好多日,本王甚为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