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故新长(7)
照他的性子,但凡有值得夸的地方他都不会吝啬一句赞美,奈何李迟舒是个不会说谎的人,闷了片刻,由于实在想不出什么折中的词,他只能放低声音,企图让我听不见似的:“苦苦的。”
下一秒,他立马找补:“……但是拉花很好看。”
“咖啡就是苦的。”我告诉他,“不想喝就不喝,想喝的时候就告诉我……不止咖啡,别的也是。”
我刚要伸手把他手里的杯子拿走,李迟舒的目光就掠过我身后一块地方,下一瞬,他忽然仰头,把杯子里的咖啡一口灌进嘴里,喝得干干净净。
他略微艰难地把咖啡咽下去,舒了口气,对我说:“谢谢。”
李迟舒一大早已经对我说了三个“谢谢”。
我正打算开口,他就指着我身后:“你班主任进教室了,你回去吧。”
我和李迟舒班级的两个阳台分别在楼道拐角的左右两侧,像四边形的两条邻边,站在阳台上,两个班的人可以隔空对望。
我回头瞥了一眼,其实并不太在意。
他又说:“杯子我待会儿洗了,课间还你。”
我想说“不用”,但念头一转,正好可以在课间见他,就答应了:“好。”
“你回去吧。”李迟舒仍然端端正正捧着杯子,“我……我也进去了。”
话是这么说,可李迟舒的腿纹丝不动,像要目送我进了班才行。
我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耳朵:“那我走了。”
他显然一愣,眼珠子在那一霎仿佛都放大了点,眨眼间耳朵连着脖子迅速攀红,磕磕巴巴张嘴说:“啊……嗯。”
我装没瞧见,转身走了,捻了捻还残留着他耳垂温度的指尖。
李迟舒,这才哪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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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人不能装,一装老天爷就要把你打回原形。
我在李迟舒面前装酷的时候有多潇洒,上课打瞌睡差点滚下椅子的样子就有多狼狈。
十分钟的课间根本不够睡,好不容易熬到第三节 课下课,碰上李迟舒来送杯子。我把杯子拿回自己桌上,再回到李迟舒面前,直接当着班门口许多人的面倒在了他身上。
他压低到只有我听得见的话音里带着愕然:“沈抱山……”
我抓住李迟舒企图推开我的那只手,下巴仍稳稳搁在他肩膀:“李迟舒,我真的好困。”
其实这样的姿势在普通男同学间也没有那么反常,李迟舒发觉周围人没有侧目而视便也不再反抗,只是默默等我靠了半晌才问:“那,怎么办呢?”
我没忍住笑出声,站直了看他:“李迟舒,你除了这一句和‘谢谢’,还会说别的吗?”
他没料到我会这么反问,兴许自己回忆起来也察觉好笑,遂低下头笑了笑,没有接话。
我把他额前挡住眼睛的碎发拨开:“你陪我去操场坐会儿吧。”
“嗯……好。”他稍微思索道,“你等我回去一趟。”
李迟舒回班上拿了本生物书跟我去操场。
无所谓,我只是想挨着他舒舒服服睡一觉。
所以当他坐在草坪打开书的那一刻,我顺势枕在了他的腿上。觉得不放心,又用胳膊抱住他的膝弯,防止一觉醒来他不在我身边——虽然只是心理作用。
李迟舒又开始推我。
“沈抱山,”他挠痒痒一样推了推我的肩,左右环顾,生怕被人注意到,“你别这样抱着……”
我三下五除二脱了外套盖在自己头上,昏昏欲睡:“你把我脑袋遮好,人家就以为是你女朋友。”
他叹了口气,彻底没法子,在我头顶嘀咕:“谁家女朋友那么大一个啊……”
我在即将陷入沉睡时被他的话逗得一乐,忽地想起什么,摸索到校服的兜,掏出昨晚买的眼药水举上去:“眼睛干了就滴两滴,休息会儿。”
过了几秒他才从我手上拿走:“你买的?”
“不是,人家送的。”
“谁送的?”
“……”
“沈抱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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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四日,晴
今天睡过头了,食堂只有花卷和馒头。没有粥,忘了带水杯,走在路上吃起来很噎人。
在教室做了一天作业,没有看见沈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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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四日,晴。
沈抱山给我带了他亲手做的早餐,很大一个,虽然早上吃的时候有点撑,但是一直到中午我都没有饿。培根很香,跟以前吃的肉的味道都不一样,煎鸡蛋也很好吃。第一次吃甘兰,沈抱山说味道跟大白菜差不多,但我觉得也很好吃。沈抱山好像是个很会选食物的人。
拉花咖啡也喝到了,原来是苦的,可是闻起来很香,也是沈抱山做的。沈抱山很厉害,比我厉害,比很多人都厉害。成绩也很好,还会很多我不会的事情。虽然我也会做饭,但没有他做的那么好吃。
他带的眼药水也很好用,比我初中时候买的那瓶好用。不知道什么药店会送那么好用的眼药水。
真的很谢谢沈抱山。
如果他下一次还睡不着,也可以打电话给我。
第7章
小长假在下周周五,我提前一天下午请了假,让蒋驰陪我去看一眼乡下要租的房子。破是真破:L型,一边瓦房,一边改造的二楼平房,柴火灶,没空调,电视要连天锅。好在东西都是全的,米面也有,也通水电,后院里还有个葡萄架。听说平时三五不时也住人,房主得知能租出去挣钱就赶紧搬了腾地方。
出发前我先买了一堆水果,又让家里师傅做了些牛肉包,以防李迟舒在我没看着他的一天里又随便对付了事。问就说是我自己尝试做失败的,放家里也没人动。
李迟舒不可思议地指着我手里的口袋,像是对我找借口的敷衍态度忍无可忍:“桂圆和葡萄也是你做失败的吗?”
“……”
我勉强再糊弄一回:“水果是别人送的,我妈叫我带学校和同学分。我班上玩得好的都分完了,这是给你留的。”
他无奈接过,又说了声“谢谢”,还说:“下次真的不用这样了。”
“嗯。”我积极点头,“下次和你一起吃。”
“啊?”
“没什么。”我把他推进教室,“吃不完你跟别人分分。我还有事,先走咯。”
李迟舒走向自己座位时回头看了我两次,最后一次我等他坐下去用唇语叮嘱了一声“按时吃饭”才彻底掉头离开。
蒋驰借了他哥一辆suv,跟我一起把一冰柜的雪糕运到乡下的房子里去。
冰柜不大,毕竟只是给李迟舒一个人准备的,再大能要多大。大概一张小桌子那么宽,到我膝盖上头点的高度。
开了近三个小时的车,我俩一到,紧着把冰柜通上电,再藏旁边一小屋子里。
蒋驰累得口干舌燥,我现给他烧了壶茶,茶叶是这儿的人自己晒的红茶,一大壶里洒一两片煮进去,又香又解渴。
我把茶放冷水里镇过以后递过去,他蹲在房檐底下,灌完一盅茶,吐了一口的沫子。
“呸呸!”蒋驰一张脸皱成包子褶,“这咋全是茶叶儿末啊?”
我靠在木门边上,踩着半截小腿那么高的门槛笑笑:“我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啊?”蒋驰抗议,“人说了这儿的东西随便用,到时候连着房子一起结了就行。”
他冲我挥手:“去去,你快去,再烧壶好的来。”
“将就着喝吧,”我转身去搬后备箱里的东西,“我是舍不得把好茶叶煮了,免得李迟舒来的时候没得喝。”
大概三秒左右,我往旁边一闪,原来位置的腰眼上正正飞来蒋驰的茶盅。
一箱生活用品,一箱食材,分门别类放在随车的两个轮滑箱里,要冷冻的就放原屋的冰箱——多数是肉,这儿的冰箱冷藏效果不太好,放冷冻撑一个小长假还是没问题。菜没带多少,来之前就知道这儿屋主门前是在自己的地,想吃绿菜和土豆都能现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