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学做人(97)
夏云则严重缺乏睡眠的大脑绕不了这么复杂的弯,还是老夏冒出一句“大过年的别说不吉利话”他才恍然醒悟他亲妈刚才猜测他罹患绝症?
这老母亲思路甚广,也很敢想啊!他第一千零一次同情原主,就算充话费送的,也不能一见面就发动精神攻击啊,整得跟打击阶级敌人似的。
不过一想到原主接手他的病弱娇躯还要远嫁和亲,身似飘萍无根无蒂,境况不知多么艰难,自己降落到法治社会,连爹娘都没法押他去民政局拜堂成亲,简直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幸福全靠比较,夏云则瞬间心平气和,只是堂前尽孝养老送终,他可以他能行,上辈子装了十六年乖,他是熟练工。
反正现在他腰细腿长、身体倍儿棒,如果他妈气急了要家法伺候,他撒腿一跑陈女士肯定追不上。
他把一颗惶然无措的心放回肚子里,带着视死如归的坚毅表情坐到副驾驶。
陈女士站在车门旁,蓄了三秒怒气值,两只染得通红的指甲拎住他的耳朵,喝道:“滚后边儿去!”
老夏也瞪他:“你坐前面干什么,不知道你妈晕车?”
晕车吃药啊,不吃药你坐引擎盖上也没用啊!
夏云则瘪了瘪嘴,满腹委屈,耷拉着脑袋换到后座,小声比比:“大冷的天让妈出来干什么?车又多,堵在路上白受罪,我就是想让妈在后座躺一躺。”
他这个便宜儿子打死不能让人瞧出他是真不知道陈女士晕车,所以充分发挥急智,拼命往脑门上贴暖男标签,试图合理化自己狗胆包天抢副驾的行为。
妇女之友的气场合开,哄得陈女士眉开眼笑,从包里拿出个保温杯回手递给他:“乖儿子,妈想早点看见你,来先喝口梨汤。”
梨汤甘甜绵软,放了桂花,开盖芬芳扑鼻,温度略高于体温,喝下去从喉咙到胃一路暖融融地熨帖,夏云则几口灌完,好似久旱逢甘霖,疲累全消,每一个毛孔都舒爽起来。
“谢谢妈。”他打了个水嗝,原本正襟危坐的姿势渐渐松垮成标准的葛优瘫,在后座伸不开一双长腿,干脆斜倚车门把腿搭在座位上,自然得好像在搭乘陆远非的车。
梨汤真好喝,比荣鼎网红店的小吊梨汤还要好喝,还有温情脉脉的母爱加持,更加沁人肺腑。
夏云则虽然外表走阳光帅气的憨包路线,内心却多愁善感,特别对于捕捉他人的情绪有近乎本能的敏锐直觉,即使临时抱佛脚啃了几天营销心理学,也不妨碍他跟着感觉走,看人下菜碟。
他能感觉到陈女士对他的期盼与疼爱,就连沉默寡言的老夏,虽然见了儿子唯一一句话是斥责,那眼神也是明亮温暖的。
这样的厚爱,让十六年来在亲情上一片空白的夏云则惶恐不安,受之有愧。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期待,偏偏真正与他们血脉相连的人已经魂归千载,连坟都让人挖了,只留下他这个半瓶子醋,步步为营,努力晃当出一瓶子尚满的假相。
他已经做不到心如止水了,他被一杯梨汤融去了硬壳,露出柔软善良的灵魂。
他怕自己露出马脚,让这对夫妻承受痛失爱子的悲伤,他怕自己无能为力,不能回报这沉甸甸的亲情,他更怕彼此离心离德,向往天伦之乐却最终背道而驰。
现在的他,当不起他们这般真情厚爱,未来的他,也注定会让他们期盼落空。
夏云则心乱如麻,有一搭没一搭地虚应着陈女士絮絮叨叨的关切,手指划拉着手机屏幕,不用搜索也知道大过年向家里出柜会被七大姑八大姨围剿,死得连个渣都不剩。
他不怕死,但是他怕陆远非被横加指责,他也怕大过年的劳动救护车把他老子娘拉到急诊楼,还得走卒中优先绿色通道。
欲速则不达,小心驶得万年船,蚁多啃死象,与其贸然闹革命,不如闷头切香肠。
今天切一片,明天切一片,持之以恒,零敲碎打,总有磨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跟健身的道理是一样的,生活真是最好的老师。
夏云则心念已决,就开始制定阶段性目标,誓要攻下这座顽固的堡垒,享受甘蔗就要两头甜,爱情亲情双丰收的幸福人生。
反正他们对陆远非百般中意,恨不得生个女儿嫁给他,既然没女儿,拿儿子顶缸,儿子也是愿意的。
他低下头,嘴角勾起一弯浅笑,眼中闪过促狭的光。
第一阶段任务,过年期间力促他父母打消让他结婚的念头,三年抱俩?梦里见吧!
他一路上心潮起伏,却没忘了偷偷看路,记下所有路牌以及标志性建筑,免得被抓差陪父母逛街还得开导航,上楼时主动扛最多的行李拎最大的包,生怕腾出手来按电梯他一哆嗦按到别的楼层去。
一路拼演技拼得心力交瘁,夏云则进门先洗了个澡,然后倒头就睡,睡到华灯初上才被他妈一巴掌拍醒,虚掩的卧室门隔不住满屋子饭菜香,让他脑袋还没清醒,口水已经快要决堤而出了。
“妈你手艺真好!”他穿着温暖厚实的家居服晃悠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吹个彩虹屁。
孰料他一记马屁拍到马蹄子上,老夏瞪他一眼,冷哼道:“你睡傻了?你妈就焯了个苦瓜!”
夏云则看着桌上的清蒸石斑鱼炭烧猪颈肉油爆大虾香酥藕夹白切鸡八宝饭,把口水和泪水齐齐往肚里咽,佯装镇定,颤抖地把筷子伸向那盘凉拌苦瓜,淡然道:“这几天胃口不好,就想吃点清淡的。”
自己吹的屁,哭着也要闻完。
反正陆哥一个人在家不是外卖就是方便面,他们这也算一起吃苦的幸福。
老夏呵呵两声,不再搭理他,陈女士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问:“儿砸,你以前能吃一头牛,现在装什么大家闺秀呢?”
不是装,是真的……夏云则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拿着筷子的手屡教不改地翘起兰花指,一块苦瓜还没夹起来,老夏飞起一筷子打在他手指上,喝道:“好好拿筷子,别娘娘腔腔的!”
夏云则“嘶”了一声,差点疼出两行英雄泪。
有没有搞错,陆远非那种铁血硬汉都没管过他翘兰花指,当爹的竟然下这么重的手,真是世情如纸,爹不如哥。
“吃饭就吃饭,你找什么事?”陈女士把筷子一拍,挺身护犊子,“你再打我儿子一下试试!”
夏云则感动得无以复加,当场就想高歌一曲世上只有妈妈好。
他爹在老婆面前还是比较怂的,收敛气焰,口服心不服地抱怨:“你也没少打……不是,你看他这矫情样子,将来怎么找对象?哪个姑娘能瞧上这样儿的?”
“那也不能吃饭的时候打孩子。”陈女士爱子心切,端过凉拌苦瓜,筷子一划拉,多半盘子拨到他碗里,鼓励道:“儿砸别理你爸,他更年期脾气大,咱想吃啥就吃啥,不够妈还给你拌。”
夏云则看着自己碗里堆得冒尖的苦瓜,喉头颤抖,目光呆滞,桌上的石斑鱼都比他双眼有神。
“够、够了……”
年关难过,哥哥救我!
第92章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长者赐,不敢辞,夏云则含着泪吃完了一碗苦瓜,低头猛扒两口饭,把碗筷一推:“饱了。”
他还造作地打了个嗝,以证明他是一粒米也塞不下了。
硬菜还没怎么动呢,被接风的人就要下桌,世上还有比这更扫兴的事吗?老夏哼了一声,脾气又上来了:“吃完饭连碗筷都不收拾,这谁家的大少爷?”
人家分明是小公举,夏云则看看他山雨欲来的脸色,识相地把这句辩白咽回去,老老实实抄起自己的碗筷去厨房洗。
陆哥都没让他洗过碗……
夏云则拧开水笼头,弯腰洗碗,肠胃一阵翻腾,喉间逸上苦涩的气息。
据说这玩意败火,吃这么多他大概能立地成佛。
吃完晚饭,他奉上给爹娘的孝敬钱,又把礼物拿给他们,陈女士笑得合不拢嘴,直说乖儿子破费了,就连更年期气不顺的老夏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一边拆礼物一边赏脸送他一句“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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