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露声色(34)
如果不是这时这刻,她可能永远不会对别人说出口的。她转回头,直面着对面冰冷的墙壁,淡声说:“我也谢谢你。”
岑露白似乎动了动,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姜照雪闭上了眼,不想解释为什么。
岑露白似乎一直注视着她,半晌,移开眼很轻地笑。
她也没有追问她为什么,只是坐得离她更近了些,让彼此的手臂贴着手臂,冷风再也不能从她们盖着的风衣中间缝隙里钻过。
“靠着我睡一会儿吧?”她低柔地邀请。
姜照雪生不出抗拒的心。
像在寒夜里偎依着彼此取暖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她放纵了自己的软弱,放松了自己的身体,轻轻地靠在岑露白的身体上。
岑露白也回应了她。
第一次,她让她们如此靠近,心也如此靠近。
她没有真的睡着,可思绪却像被洪水冲刷后的芦苇荡,苇草一根根散漫地飘荡开了。
她想起了明妍、想起了那段过往、想起了明妍追她的时候、也想起了明妍放弃她的时候,还想起了今晚的话剧、剧里戏子姨太太久久驻足的画面,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又想到了岑露白那个和姨太太相似的,始终挺拔、沉稳、从容的身影上。
她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信任,忽然觉得岑露白谈感情的时候也许也是这样的。
好像一汪无限包容的静湖,永远宁和,永远温柔,即使是走钢丝,也不会让你粉身碎骨。
她会永远在底下为你托底。
凌晨五点钟,周妈平安地从手术室里出来,按照惯例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里观察,姜照雪和岑露白悬着的一颗心暂且都放了下来。
“可以安心回去睡觉了?”岑露白语带揶揄。
姜照雪笑,这次没有推拒了。
汪平还在停车场里睡觉,岑露白送姜照雪上车,而后返身回医院等岑遥过来接班。
“有事电话联系。”她给姜照雪发微信。
姜照雪秒回:“好。”
两人电话和微信联系的频率,因着周妈的关系,一下子突飞猛进,稳定在了每天必定联系之上。
岑露白在海城又待了一周多,姜照雪就替她多跑了一周多的医院。有时候是和岑遥一起过去的,有时候是自己单独过去的。
医院里有护工,其实也不需要她做什么,只是陪周妈聊聊天、解解闷而已。
周妈是个很健谈的人,精神头好起来以后,经常滔滔不绝地和她说起岑露白小时候的事,明显完全把她当自己人。
偶尔的,因为相似的卧床休养经历,她也会感慨:“我现在才知道小露当年躺着是有多难受。”
“她那时候还那么年轻。那么骄傲、那么有心气的人啊。”
“你不知道啊,我和遥遥那个时候有多愁,有多心疼,她这个人,有什么面上都不说,心里苦也只会自己往心里咽,搞得我和遥遥连提也都不敢提,只敢偷偷抹眼泪。”
“本来都决定放弃了,手术风险太大了,不值得,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后来突然又一意孤行要去A国动手术了。那个时候啊,我真是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生怕有什么差池,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还好,老天保佑好孩子。”
她好像默认姜照雪知道岑露白为什么受伤、受了怎样的伤,所以对前因只字不提。
姜照雪有过好奇,但又怕冒犯岑露白,所以没有追问,不愿从别人口中探寻岑露白的过去。
周妈说多少,她听多少。
越来越多的时候,周妈拉着她的手说起岑露白过去吃的苦,受的委屈时,她的心上好像也会跟着下一场雨,湿漉漉的。
有时候周妈庆幸“还好小露苦尽甘来,现在有你了”时,姜照雪还会内疚。
不知道以后她岑露白离婚时,周妈该怎样失望。
她甚至思考过把三年合约一直延续下去的可能性。毕竟岑露白之前也主动提过。
她无心再谈恋爱,岑露白也在第一次提出合约结婚时就表明过,她没有时间谈恋爱,不需要恋爱。她们都不会有真正的婚姻的。
可很快她又会清醒过来。
谎言总有要结束的一天,没有人能一辈子活在一个谎言里的。
她直觉自己好像比之前更不对劲了,可又不愿意深想,只警醒自己清醒,接受聚散终有时的结局。
保持现在这样,过好当下就好。
第26章 是我对她,一见钟情。
湿润的春雨逐渐替换了干燥的冬雪,不知不觉间,岑露白又在海城忙碌了近两周,只在岑汉石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的那天短暂地回来过一次。
姜照雪偶尔坐在大书房里看书,倦怠时侧身看见旁边那一张空荡荡的椅子,想起之前那一段和岑露白一起静坐桌前、各自忙碌的的静谧时光,会有一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把这个归咎为——习惯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三月三号,学院里的梨花姗姗开了几枝,姜照雪上学期评上的奖学金和跟着黄应秋参与的项目补贴终于都发了下来。数额可观,同门师姐弟们打趣要让她请客,姜照雪没拒绝。
她不是小气、不通人情世故的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左右都是有来有往的事情。
她把时间定在三八节的那天傍晚,当做一饭两吃,顺便庆祝下这难得的节日。
于是,岑露白突然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们一行八个人正有说有笑、浩浩荡荡地走在去往校外餐馆的路上。
一树树的梨花如雪般盛放,占满小道的天空,如雪般洁净,又比雪绚烂,充满生机。春风微微一拂,花瓣就摇摇晃晃地飘落,仿佛是冬日的温柔延续。
姜照雪拿着手机拍照,想分享给岑露白,岑露白的名字恰好在她的屏幕上浮现。
姜照雪眼底忍不住有喜色跃上。
沈奕就站在她身边一起取景,一下子就扫见了,打趣:“师姐夫呀。”
她声音不大,可一旁的同门们耳尖,一瞬间都停下了拍照的动作,目光灼灼地望着姜照雪。
姜照雪:“……”
“接呀,怎么不接呀?”站在后边参加过婚礼的方师姐调侃。
姜照雪两颊微微发烫。
她是没有在公众场合接打电话的习惯的,可此刻特意避开他们,让他们在原地等自己接完电话再走,好像才更失礼。
她不好意思。
暗自清了清嗓,她只好状若自然地一边往前走一边接起电话。
“是我。”岑露白好听的声音从扬声器里轻缓传来。
姜照雪唇边笑意不自觉深了:“嗯。”
她声音含着些同门们陌生的柔软。
同门们瞬间挤眉弄眼,不约而同地拉长了耳朵。
岑露白说:“我回北城了,现在在回家的路上。”
姜照雪惊喜:“真的吗?怎么这么突然?”
岑露白轻笑:“这边差不多结束了,回去休息两天,过两天要准备去西城了。”
姜照雪微微失落。
岑露白邀请:“你吃饭了吗?晚上一起吃饭?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周妈了。”
姜照雪客气:“没有,应该的。”
她倒是不介意和岑露白一起吃晚饭,毕竟还欠着岑露白一顿饭,她没有要赖账的想法。只是,她为难:“今天晚上不行哦,我约了同门的师姐妹们一起吃饭,已经在路上了。”
岑露白“嗯”了一声,若有所思,还没说下文,身边一个性子活泼的师妹忽然出声:“师姐,让师姐夫一起过来吃饭呗。”
此话一出,简直一呼百应,其他师妹师弟们也开始附和:“对呀对呀,师姐夫(师嫂)还没吃饭的话,一起过来吃呗。”
他们这一行人里,除了方师姐和沈奕见过岑露白,其他人都还没见过。本来就一直对这个久闻大名却未见其人的师姐伴侣很好奇,前段时间沈奕还大肆夸赞了一番,说有幸见到了岑露白,把岑露白说得天上有地下无一样,彻底把他们的好奇心拉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