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爆珠(45)
温渔皱眉:“我今天没有客人要见,给前台留了名字吗?”
小林轻咳一声:“说是您母亲。”
温渔抓着听筒的手指蓦然紧了。
他已然忘记上次见徐婧是什么时候,可能是他十六岁那年暑假,雨天,徐婧从家里收走了自己所有的东西。之后除了通过一次电话,其他时候都没再联系过。
是温渔有意切断他和徐婧的联系,他并不厌恶老妈,可自私地觉得既然徐婧连他成年都等不了就离开,那何必还留着这份血缘关系呢?乃至于后来有那么一两次,徐婧试图联系他,都被他拒绝了。
温渔看向坐在旁边小沙发上的女人。
徐婧衣着体面,但精致的妆容也遮掩不住眼中疲惫。可即便身材没有走形,脸蛋被美容院保养得一丝皱纹都无,她确实老了。
温渔嘴唇嗫嚅,半晌仍叫不出那声妈,生硬地问:“你找我做什么?”
“听说的,你到景龙来上班了,今天路过,就说上来看看。”徐婧拢了拢柔顺的长发,“我儿子回国这么久,来见一面不应该吗?”
“你找我做什么?”温渔又重复了一遍,“把寒暄都省省。”
徐婧却笑了:“我和你爸是和平分手,你怎么这么大的敌意?弄得好像我对不起你。”
温渔握着水杯不看她:“你没有吗?”
徐婧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如果是要托我办事,就快点说。”温渔低头看杯子中的倒影,“你开不了这个口,就赶紧走。我现在和你没半点关系了,别再想教育我什么。”
徐婧双手环抱在胸前,靠在沙发上:“那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有钱吗,借我二百万。”
温渔抬头看她:“做什么?”
“前几年给你生了个弟弟。”徐婧捂着嘴笑了下,接着表情比哭还难看,“可惜命不好,先天性心脏病,老公做生意赔了钱,撇下我们娘俩不管了。温渔,我真的找不到人……我没脸找你爸爸,能不能,最后帮妈妈一次?”
他冷漠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试图从两个人脸上找到一点的血脉相系。可温渔始终觉得她表情浮夸,攒起来的伤心也不令人感同身受。
“哦,生病了。”温渔突然嘲讽地一笑,“关我什么事呢?”
他站起身,在徐婧满脸的不可置信里,按了下办公桌上的铃。几乎是与此同时,小林踩着高跟鞋打开大门:“温副总,您有什么事?”
温渔瞥一眼徐婧,温和地说:“送这位女士离开吧,替她叫个车,车费回头我给你。”
离开时徐婧看他的眼神堪称恶毒,温渔想他们不愧是母子,只这一眼,他就看出所有徐婧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教养让他俩都不至于撕破脸皮,却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站在十七楼的落地窗边,秋色深深浅浅地笼罩街边的树。
温渔站了半晌,返回身去拿了根烟。
作者有话说:
今天会收到多多的鱼干和红心吗(。_。) 啊怕虐的小伙伴可以等37来看
第三十六章
“先走了。”崔时璨朝门口的男人打了个招呼。
“夜里越来越冷,你要不别骑车了?”那人冲他笑笑,“不方便的话等一会儿,小白下班的时候你俩一起打个车,也安全。”
“没事儿。”时璨说。
那人又问:“明天开始不来了?”
时璨开门的动作一顿,没回头:“嗯,合约满了,我报了个夜校,学英语。”
那人说:“挺好的,你这个年纪,还是该多读读书。”
这次时璨没有回答,含糊地朝昔日同事点了个头,错觉自己居然从他的目光里读出一点羡慕。他心想可能是酒吧光线不好,容易让人产生误会,裹紧了大衣,从后门离开。
今年的冬天来得又慢又急,在崔时璨的印象中,他直到十一月都还只穿一件卫衣,可某场连绵了三四天的秋雨过后,气温骤降,叫人猝不及防地生病了。等他从漫长的感冒中彻底好转,梧桐树叶子掉了一地,枝条光秃秃地迎风颤抖。
凌晨,街头车少,西北风几乎遇不到障碍,来势汹汹地卷过脆弱的枝桠与路灯,把昏黄的街灯都吹得仿佛影子颤抖。
崔时璨打了个寒战,用围巾包住了整个脸,只露出一对黑亮的眼睛。他去开停在巷口的小电瓶,因为天气冷,好一会儿才能发动。
一条腿撑在地上,时璨无奈地拍拍仪表盘,好像这样就能让快到退休年龄的小电瓶加速启动。思考着要不抽根烟算了,身后突然有人喊他:“璨璨。”
会这么叫他的人不多,时璨熄了火,转过头:“莉姐。”
酒吧里开着暖气,莉姐出来时只来得及披一件大衣,这会儿双手拢着衣领,也许因为太冷了,她说话时中气不足:“就要走了?”
“嗯。”时璨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扯开视线。
“你的债还清了吗?”莉姐问他,笑容看上去有点勉强。
这个话题不管过去多久都会让他本能地难堪片刻,时璨一抿唇,遮在围巾之后听上去模糊得很:“无所谓了。”
莉姐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她疾步靠近,身上浓重的香水味让时璨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往旁边让开一步。察觉到青年的抗拒,莉姐没再往前,只尴尬地笑了笑:“这样啊……那就好,怪不得你要辞职。”
“上个月谈好的。”时璨说着,戴着手套的指头在电瓶车把手上摩挲。
“以后……”莉姐单独和他一起时很少带着舞池或者酒桌上的说一不二,言语间总有些恳求意味,“以后有空还是出来一起玩吧。”
崔时璨没领她的情:“没这个必要。”
话说到这个份上很多事不用再去追究,莉姐无奈地说好吧,像冷极了,转身回去酒吧里。她的背影纤细,但并不脆弱,很多时候时璨目送她,总觉得不安。
可他以后就不用再见到莉姐了。
他用力地眨眨眼,好让自己精神些,开着小电瓶驶入孤独的灯海。
回到住的地方后崔时璨已经困得不行了,他潦草地洗漱完,带着“以后终于不用强行熬夜”的一点快乐瘫在床上。
手机里的未读消息还有几条,最顶上的是纪月半小时前发来,喊他别忘了第二天去玩的时候顺路帮自己买二十斤猫砂——猫砂太重,纪月扛不动——崔时璨回了个哦,把手机放在一旁,头一歪,没用多少时间就陷入沉眠。
翌日是周末,不用去诊所上班。
崔时璨错过了三个闹钟,最终被纪月的夺命连环call从被窝里拽出来,脑子不清不楚地去刷牙,差点把剃须刀塞进嘴里。
冬天要放很久才有热水,时璨觉得浪费,一直用凉水洗脸漱口。剃掉唇上新长出来的胡青,他面对镜子拍拍脸,总算彻底清醒了。
纪月和他约的午饭,听说是要亲自下厨,让时璨验收成果。
她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在初冬时找到崔时璨,软磨硬泡,叫他教自己做饭。时璨没有拒绝的理由,就这么成了常客。
纪月家的猫是十二月初抱回去的,许清嘉怕她一个人在家无聊,不顾父母极力反对——老一辈想抱孙子的远望过于强烈,奈何小两口都宁死不从——给纪月买了两只猫,叫草莓的英短和叫菠萝的矮脚橘。
报名夜校也是被纪月半哄半骗拉去的。
一开始崔时璨并没答应,但他架不住纪月一见面就提,最后不知怎么的,回过神来已经把学费都交了。后来他才听纪月说漏嘴,戳破许清嘉在背后怂恿的秘密,但许清嘉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他又经过了谁的授意,时璨不肯多想。
再多想,就会理所应当地想起那个人。
他和温渔已经三个月没见面了。
疗程结束后,老李预备给温渔再开十次理疗,被温渔以“年终季度工作会很忙,明年再说吧”为由谢绝,只拿了中药回去继续调理。从那开始温渔不再来,崔时璨连再见他的场景都找不到。
他和温渔是两个世界的人,否则为什么温渔去燕城随便吃个饭都能碰见易景行,身处同一片苍穹之下,他们却再也没有见过彼此?
时璨心道他是被惯坏了,之前五年多没见过面不也过来了吗?怎么再碰见彼此,温渔当真不理他之后,反而有点失落?
暗自唾弃崔时璨可贱得你啊,所有人都在往前走,你何德何能指望温渔挨了骂还腆着脸继续往上凑呢,他本来就不该和你这种人纠缠——这道理不是早就明白的吗?
早就明白的。
崔时璨半跪着穿上那双旧球鞋,开门时捎带了一袋垃圾。
“没有人会留在原地等。”
那句话刺痛温渔的同时也伤害着他自己。
扛着二十斤猫砂抵达纪月家,换鞋进门,崔时璨第一句就是抱怨:“你们小区有毒吧,我今天扛着东西,好死不死地电梯维修,十二楼啊姐姐!”
“你怎么没放在物业,傻的呀!”纪月迎上来,见他当真把猫砂一路扛上楼,有点心疼又有点好笑,故意在他背上拍了下。
崔时璨直起身:“不知道可以放物业,没住过这么高档的地方。”
纪月骂他:“气死我你就开心了,少说点这种戳心窝子的话。”
她的饭已经做得差不多,两荤一素,卖相远比味道可以。崔时璨见她满脸幸福地一边拍照一边发给许清嘉,默默地把那句“女人做事就是讲究形式”给咽回去,改夸她学得不错,可以顺利出师了。
一顿饭把纪月哄得开开心心,收拾好后看见猫砂,她一拍脑门,说要给时璨钱。
“不用,月姐,当我送给侄儿侄女。”崔时璨连忙双手抄进兜里做出防御姿态,生怕纪月不由分说把钱揣进他口袋。
纪月:“钱转给你微信了啊。”
崔时璨:“不收,明天退回去了就。”
“……你今天非气死我是不是!”纪月眼冒凶光,抓起一根逗猫棒朝时璨身上抽,硬是强迫人把钱收了才罢休,转而招呼两只猫出来接客。
客厅中央,白色毛地毯占据很大一块位置,旁边烘烤着小太阳,两只猫正躺在上头懒洋洋地隔空踩奶。时璨坐过去,顺手抱起草莓挠下巴,草莓还小,对陌生人颇为警惕,但过了会儿认出时璨身上的味道是熟悉的感觉,伸伸爪子,享受地呼噜起来。
他背靠着沙发,和猫玩得不亦乐乎。纪月洗了水果放上小茶几,也跟着在毯子上盘腿坐了,脚趾踢踢时璨的小腿:“哎。”
“什么?”时璨说,低着头和草莓玩击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