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往事(39)
可小时候的眼泪和现在是完全不一样的,以前的泪像是春天的雨,绵绵洒洒落下,了却无痕后栽种出了大片春日里的花。
而现在的眼泪,是会结冰的,落在地上,土地龟裂,冰层覆盖,花草枯萎,再也回不去了。
温念觉得心里好疼啊,他问自己,他都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一遍遍的去伤害林岁稳,为什么要一次次去磋磨这颗真心,他凭什么,他算什么。
他什么都不是的,他只是因为林岁稳的爱,而肆无忌惮,最坏最蠢的人是他,一切都是他。
双膝跪地,冰冷和疼痛在摔下去的骨头上蔓延,他与林岁稳面对面,双手压在地上,身体前倾,他凑过去,湿漉漉的嘴唇相碰。
林岁稳猛地一震,温念伸出舌头,打着哆嗦,小心翼翼的吻他。
“小稳,小稳……”
他不停地叫唤着这个名字,哭着重复着。
他说对不起,他说我错了,他说我爱你。
直到现在,才被说出的三个字,被眼泪淹没。
他低下头,抱着林岁稳,心里的情绪似拔高的海浪,他抱着林岁稳,是他的小稳,被他伤害了,却又一遍遍回头,乞求着他的林岁稳。
吻与泪交融,在眼皮、鼻梁、嘴角停留,又往下。
哭着一件件把衣服脱去,大衣西服衬衫,他趴跪在地,把所有的尊严撇开不顾,他恳求着林岁稳,告诉他,自己错了。
林岁稳抱着他,温念身体微凉,他抬起手,攥住了林岁稳的手臂,把他推倒。
手的动作是那么胡乱无章法,一边哭一边喊着小稳。
林岁稳想要制止,他说够了,可温念没有停下来。
疼痛剧烈蔓延开,他似乎要靠这种方法在惩罚自己,心里有什么被扎破了,他像是漏了气一样,跌在林岁稳身上。
隔了许久,安静下来,温念看着天花板,他的身体被缓缓抱起,打了个冷颤。
林岁稳也不舒服,他知道温念很疼,小心翼翼抬起他的脸,四目相对,他听到温念说:“如果我当时找你商量,是不是之后就不会这样了。
小稳,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以为自己这样做是为了你好,但我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
“不要说了。”林岁稳打断了他,含着他的嘴唇亲吻,错开的时候,他低声道:“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怪你。”
少年事成了一盘死局,在日光下散乱成沙,可也许时光不敢太苛刻,最终还是让林岁稳心里的念想成真了。
他抱着温念去清洗,手指碰到他的身体,温念打着哆嗦,洗完了澡,用毛巾包裹着他,温念仰起头,晃了晃小腿,他说:“我想去阁楼看看。”
林岁稳愣了一下,“上面东西都没了。”
“没关系,你抱我上去,我想去看。”
木制楼梯一层层上去,壁灯光线摇晃,他抱着温念上楼,走到阁楼前时,温念说要下来,他缓缓停下,小心翼翼放他下来,温念双脚落地,身体有些不舒服,略带变扭的走了几步,他推开门,林岁稳跟在他身后。
温念还记得上一次他来到这里时的情景,失去了记忆的自己,觉得一切都是假的,林岁稳的好都是在骗他,现在想来让人发笑。
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他盛开,林岁稳的心也是。
当日留下的残局已经被妥当处理,阁楼收拾得干干净净,以前的痕迹已然消失,温念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抬起头看向天窗,他喃喃道:“以前这里能看到雪花的。”
“现在也能。”
林岁稳走过去把他拽过来,像是从回忆里抽出,手臂圈在温念肩膀上。
林岁稳抱着他从阁楼下来,回房间前,温念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问:“我记得那个李沐曾经说过,你有一间放满了我照片的房间,是真的吗?”
搂着温念腰的手一紧,温念皱眉,“你掐疼我了。”
林岁稳立刻松开,脸上带上些许红,他想要否认,但温念就说:“是真的吧,快带我去看看。”
“……”
沉默了数秒,林岁稳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还是答应了。
那间传闻中的房间,被李沐拿来挑拨的房间,由林岁稳拉开门,展现在了温念眼前。
的确如外界说得那般,四面墙壁挂满了温崤念的照片,玩闹、练舞、合照、毕业照,人生伊始到终点,所有的照片,大大小小全都汇聚在了这里。
林岁稳站在一面墙前,指着一张照片,轻声道:“这是你十一岁时在公园里拍的,当时摔了一跤,温阿姨拍你的时候你还在闹脾气。
这个是在十二岁,你的生日,你把蛋糕上的奶油涂了我一脸,你笑得很开心。
这也是十二岁,你在练舞,有些累,应该是舞蹈老师拍的,照片有些模糊了。
还有这个,十五岁时候,我们一起去了海边玩,很热很热的夏天,你躺在沙滩上,被海水泡着,我拍的你。”
温念怔怔的听着他的话,一字一句,如凿如刻,雕琢在了心里。
他有些站不稳,扶了一下墙壁,林岁稳掠过他,盯着他身后的墙壁,温念听到他说:“那是你最后一张照,是我们的合照,你对我说想留个纪念。”
又哭了……
他又哭了。
温念连回头都不敢,他缩回手,一点点蹲下来,林岁稳走到他身前,把他捞起来,抱着他,对他说:“小念,欢迎回家。”
☆、春假
第十七章
家的意义是什么?
是遮风挡雨的牵绊之所, 是无风无浪的宁静之地,是一切驳杂都能消去,是无数烦恼都能忘记,是林岁稳宽厚的臂弯。
一夜无梦在林岁稳怀里醒来时,温念有些恍惚,他不记得有多少个夜晚在噩梦里惊醒,也不记得有多少次无眠看着天花板度夜。
混混沌沌磨蹭了许久, 在彻底醒来,睁开眼,便与林岁稳四目相对, 他把脸蹭在林岁稳的手臂上,闷声道:“早啊。”
林岁稳忍不住笑,他低下头去吻温念的发顶,哑着声音, “早。”
晨间的身体状态让两个人在床上耽搁了一段时间,手上的温热又让温念有些难堪, 把脸压在枕头里,听到边上的笑声,他用脚去踢林岁稳。
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昨天精心挑选的西装早就被揉成了一团看不清原样的布, 皱皱巴巴的丢在地上,他穿不得自己的衣服,只好拿着林岁稳的衣服套上。
衬衫松松垮垮挂在他身上,磨磨蹭蹭离开房间, 林岁稳见到他便走过去,捏着他的下巴,吻住了他的唇。
温念其实是有些受不了那么黏黏糊糊腻腻歪歪的状态,可他心里又不好意思拒绝,坐在餐椅上,林岁稳把煮好的小米粥端出来,温念用汤匙舀了一勺。
小米粥没什么味道,他去加了些蜂蜜,味道立刻就好了起来,温念舔了一下自己沾了些蜂蜜的手指,刚想拿纸巾去擦,林岁稳在他身边坐下,侧头望着他,温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一秒,林岁稳便拉着他的肩膀,又与他接吻。
温念觉得自己的嘴唇都要被他亲肿了,光是一顿早饭就吃了好久,最后实在是闹了,把林岁稳推开,捂着嘴巴,瞪他,声音闷闷的,“你在亲我,我就回家。”
“这里就是你家。”
林岁稳歪着脑袋看他,眼底尽数都是笑,温念顿了几秒,手还是没放下来,他哼了一声,“反正不准亲我嘴了。”
他这样的反抗基本无意义,在林岁稳面前,他就像是一只已经放弃了所有反抗和退路的兔子,任由沉寂已久的猎人享用,既然不能亲嘴,其他地方也是可以的。
他亲吻着温念,他的眼梢,他沾了蜜的指尖,他颤抖的喉结,他的一切。
他爱慕温念,从少时便是,他把温念至为神明,放于心尖,匍匐于他。
他迷恋,迷恋着温念所有,在让温念急促喘息时,他在温念耳边絮语,他说:“我爱你。”
沙发变得凌乱,林岁稳扯开脏了的薄毯,温念半趴在一角,掀开眼皮看他,咬着牙道:“林岁稳想不到你也有两副面孔。”
林岁稳失笑,抱着薄毯丢进篓子里,他折返过来看着温念,“我有什么两副面孔?”
“你……你人面兽心!看着人畜无害,却对我做出这种事来,我皮都被你磨破了。”
温念恶狠狠看着他,林岁稳在他身边坐下,要去碰他,温念打了个哆嗦,可怜兮兮的用后背对着他,他闷声说:“我疼死了,脖子都被你咬破了。”
“没有咬我,就是有些红。”
“你太坏了,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温念的指责实在是声泪俱下,可这样的温念让林岁稳觉得心安,他笑了,把脸凑过去,压低声音,在温念耳边说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要不要再试试?”
“男人得逞了都一个样,你……唔……”温念扭头怒视,后半截的话就被林岁稳给吻没了。
一整个春假都是在林岁稳这里度过的,是温念从未感受过的宁静悠闲,没有工作没有噩梦不再孤独被人呵护。
把心里的桎梏渐渐放下,沉溺在林岁稳的温柔之中,被他的爱意笼罩,听着他一遍遍的我爱你,哭了又笑了。
温念成了一只小狗,趴在林岁稳身上,咬着他的下巴,在他喉结上啃着。
他们紧密相贴,似乎要把失去的误会的永远不会再回来的这几年一次性补齐,不肯分开。
淋着月色,由日光照晒,在阁楼里天窗下,看着第一片雪花慢慢飘下,像是少时,相簇在一起,紧紧挨着,分享一个吻。
假期结束的温念春风得意,向理一见到他,就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好事,她含笑不语。
顾一鸣比向理直接,大嗓门嚷嚷着:“小念,和林先生又复合了啊?”
温念正在和林岁稳通话,乍一听着一声吼,憋了一口气,捏着手机,瞪着他低声道:“你说话能再响一些吗?”
“啧啧啧,怎么还害羞上了。”
温念不理他,又和林岁稳说了几句,在向理他们眼里,就见他耳朵慢慢红了,低下头,也不知道手机另一端林岁稳和他说了什么,最后支支吾吾了几声,他就立刻挂了。
好奇八卦之心人人有之,顾一鸣这颗心尤其浓重。
他盯着温念,也不管对方是不是给自己发放工资的主儿了,忍了一分钟后,眨着眼问:“小念,林先生和你说了些什么?”
温念瞥他,顾一鸣挠头,“我实在是好奇。”
“好奇?自己问林岁稳去。”
温念随口一说,他绝对想不到,下一回林岁稳来接他时,顾一鸣还真的就当面问了。
春节后的行程不多,向理给他接了两个杂志拍摄和一个广告,温念忙完工作,就拿过手机,边走边打字,“我拍完照了,你在做什么?”
手指在“发送”那两字上停顿两秒,温念把后面半句话给删了,发了个孤儿开场。
刚发过去,林岁稳便回复了,“我在开会,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饭。”
温念一愣,仔仔细细看了一眼自己的发送内容,随即笑了。
他想,林岁稳还是那么了解他。
直接去了工作室,温念在里面的休息室里睡了一会儿,等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冬天白昼短,暗的很快,他醒过来时,便看到小房间里开着昏黄小灯,灯光下映照着一个人影,林岁稳低头就着微弱灯光看着平板,像是在办公。
温念侧过身,叫了一声,林岁稳抬起头,温念问:“你怎么没叫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