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昏君
端庄爱吃醋东北腔皇后×怂包小可怜不称职昏君
1.
昏君本想转身就走。
脚刚迈出去半步又僵住,因为皇后从背后叫住了他。
皇后今日穿着散金的外衫,越发挺拔俊秀。昏君本就比他矮上半头,现在更显气势薄弱。
“皇上这是怎么了?”这话不是皇后问的,是皇后身边站着的进宫没多久的江南郡府的元贵人。
听闻元贵人与皇后是同窗,昏君心里愈加不是滋味。刚才他进来时才看到皇后与元贵人情意绵绵地相视一笑,元贵人口中说着什么,皇后附和着。
昏君从未见皇后如此善言,与他独处时,皇后总是端着的,两人言谈多为嗯啊之声。
皇后嗯多一些,啊自然由昏君担着。
昏君看着皇后的眼睛,皇后一双桃花眸多情似深渊,直要将他沉溺。
昏君讪讪道:“朕……朕路过。”
“朕来看看皇后。”昏君挺直了腰板,瞥了元贵人一眼。
元贵人也是相貌堂堂的好儿郎,言谈举止出众。若非当年那位司星使占出“假凤虚凰”的名堂,早可以在朝堂一展风采。
而不是在后宫与皇后牵扯不清。
昏君这会儿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们,顿时有些泄气道:“皇后安好,朕先走了。”
皇后蹙眉,似有话要说却仍未开口,元贵人恰到好处地接上:“恭送陛下。”
昏君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元贵人今日的白衣与皇后格外般配,两人如同送客的一对璧人。
昏君咬了咬下唇,他想到还有半个人高的折子等着他去批阅,还是没争这口气,怏怏离开了。
元贵人看不清昏君的背影才严肃道:“仲秋,你既然心悦陛下,为何不多与他交谈,我看陛下也不是无心之人。”
皇后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
“啥玩意,”皇后叹了一口气,“我这一开口老磕碜了,吓到他咋整?”
2.
昏君被叫昏君其实有点亏,他不沉迷春/宵帐暖也从不缺席早朝。
勤勤勉勉安分守则,还有一众严厉的大臣辅佐,但治理不好就是天分问题了。
3.
昏君挺委屈地抿着嘴听完训,末了还是得低头继续批阅数不完的奏折。
这奏折里还有一半是苦口婆心鞭策他理政的,口头不算书面也要来一套。
昏君更委屈了。
4.
这王位本来不该昏君来坐的。
他有一个大哥,文武双全,是遥不可及的星斗。昏君小时候还在冷宫里脏得像只花猫一样躲躲藏藏的时候,就听过打扫的宫女满怀倾慕艳羡地感叹,哪位贵女能得眷顾嫁与大皇子。
诸如此类的话。
昏君那时候不懂国仇家恨,他只知道半个馒头不吃就能要了他的命。
5.
昏君没见过他的母亲。
听说她是位美人,不过失心疯行巫蛊之术,就被打进冷宫,连诞下皇子的事都几乎无人知晓。
冷宫里藏人,何况还是藏了一个皇子,并非易事。
总之这位美人多少还是有些手段的,她留了一个小太监给昏君。
小太监每日不定时来一次或两次,给他送干净的水和馒头,偶尔夹带着沾肉的骨。小太监看起来的憨憨厚厚,不会说话,顶多开口咿咿呀呀两声。
他是个哑巴。
6.
小哑巴机灵,总能避开宫女侍卫找到蹲在床板下柜子里花瓶后的小昏君。
小昏君靠着馒头,水和小哑巴长到十岁。
本来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
7.
可是,小哑巴死了。
小昏君被人蒙了头从柜子里抱出来,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小哑巴太冤了。
小昏君不怪他指了柜子,但没想到哪怕谋了生路还是逃不过死路。
8.
大皇子牺牲了。
9.
小昏君头一回被人牵着手领到温泉池子,仔仔细细地洗净,换了质地细腻的锦缎衣衫。
铜镜里一张稚嫩的脸,因为自小苛待仅有六七岁的模样,干巴巴地像只小老鼠。
小昏君头一回吃顿大餐,当晚就腹痛不止,体虚耐受不住大补。
负责小昏君用餐的宫女全受了责罚,第二天便有更严厉的嬷嬷一板一眼盯着他进食,多一口醉香鸭少一口小油菜都被记录在册,并制止他想往嘴里塞下一个栗子酥的动作。
那晚他听到被逐出宫的宫女凄苦的哭泣。
他自然不想再有人受罚,于是乖乖地咽下蔬菜,冲嬷嬷挤出一个笑容。
紧接着他有了负责管教他礼仪言行的先生。
先生教育他,万不可喜形于色。
窝在丝绸被衾里,小昏君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他有些怀念在冷硬的床板上或狭小的柜子里,难挨却心安的日子了。
10.
最终还是睡着了。
他梦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奇异男子,满头华发却貌似青年,长相说不出好看又挑不出错,平平无奇一见即忘。
那个人的右手抵在他的额头。
冰凉的触感令他浑身一抖,不由醒来。
梦里的那个人竟伏在他床边,用冰凉的手掌覆住他的额头。
小昏君不敢动脖子,转了转眼睛努力地向外看去,外面围了好多人,有一位着明黄衣服的面容苍老的中年男子被簇在中央的位置。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只冷冰冰的手上,那个奇怪的男人不多时松开手,镇定地看向他:“准确无误。”
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
“都是天命。”
11.
大皇子牺牲了。
这是小昏君第二次听旁人说起。
他们哀婉地叹息,那是位英雄。
小昏君在背《天问》。
何所不死?长人何守?
他们又转向他。
这回的叹息声多了一些惆怅。
12.
中年男子临终前见了小昏君第二面。
13.
新王即位后的第一次早朝,昏君往朝堂下一看,腿差点没软,林林总总上百位官员,站在前排的全是教过他的先生。
14.
听了时事,昏君有点不懂。
吃不饱还不拨款吗?
然后,一如既往地挨训。
15.
听闻南来暴雨,百姓颗粒难收,他便提议:“朕要去微服私访。”
被一道凌厉的目光盯住,昏君不敢抬头,凭着方位记忆,是丞相。
16.
丞相年方二十八九,青年才俊。
他有双狭长的狐狸眼。
昏君还未表态就听到一向训他严厉的丞相凉凉开口:“陛下是想出宫玩乐还是真的体恤民情?”
当然不是玩乐,昏君心里思忖,玩乐在宫里就很好,平白出去淋什么雨。
17.
昏君刚到陵州的时候装成有钱人家的小公子,支蓬赠粥。
凄风冷雨,这滋味并不好受。
昏君想起原先在冷宫时,每逢下雨总有年久失修的地方渗雨,空气潮湿成性。
他还去了曲江楼。
今年的诗会因为天气缘故推迟,各地有才学的青年都聚在这里等天晴。
昏君刚进大厅,一眼就看到了裴仲秋。
其他人围在他身边惊叹,裴仲秋笔尖游走,昏君踮起脚看了一眼,字迹端庄大气。
裴仲秋有所感应地抬头与昏君对视一眼。
目光清冷。
18.
昏君醒时忆往昔的梦也停住了。
皇后慢慢地抚着他的脸颊,两人并排躺在红鸾帐里,昏君有些局促也有些害羞地稍微挪动了一下,并没有躲开。
“皇后……”昏君觉得生分,忙改口,“阿裴,你,你醒了。”
皇后嗯了一声。
昏君又有些泄气。
昨日不知怎么,离开了凤銮殿心里总是不平静,晚上心不对口地翻了牌子,却又不自觉来到了皇后这里。
宿在皇后宫里与其他嫔妃那里不同。
他好像也没正经宿在皇后以外的妃子那里过,不过元贵人读史书,凌才人奏琴,他待不了多久便困意丛生。这时候宫妃们就会体贴地把他送回自己的寝殿。
皇后有时候帮他改折子。
这事儿得偷偷做,被丞相知晓便格外严重。
皇后认真批阅折子,默不作声。昏君托着下巴看他,怎样都觉得这是一副画。
皇后抬眼,勉强挤出两个字:“困了?”
昏君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先忙。”
皇后批完手里最后的折子,一拂袖吹熄了红烛。
19.
“裴,裴仲秋……”昏君受不了一般咬牙,“你……慢一些……”
“嗯。”皇后从来顺意。
不仅慢,还要九浅一深地磨。
昏君又忍不住:“你,你轻一些……啊……”
“嗯。”
20.
昏君知道,他在皇后这里讨不到什么便宜的。
21.
早朝时群臣进谏,文臣武臣阵营照例针锋相对。
两阵营为首的丞相与右将军向来不对付。
丞相八面玲珑心,开口不饶人,右将军久经沙场,直中要害。
论口才右将军每每被丞相堵得哑口无言,但右将军冷肃英气的面容总是带来压倒性的气场,这时丞相通常懒得与他对视。
近来国泰民安没出什么乱子,两阵营争执几回合各退一步达成共识,大臣们便将心思投向了昏君的后宫。
22.
昏君原本支着手臂看丞相与右将军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比看戏还有趣,突然两位罗刹颇有默契地同时将目光转向他,昏君不由浑身一抖,条件反射坐直:“两位爱卿?”
丞相从容道:“陛下,宫中自您继位至今也仅有皇后,元贵人,凌才人三位,过于凄凉。依臣所见,开办选秀势在眉睫。”
昏君:“……不,不凄凉啊……”
三个人加上他足够打一桌麻将了。
虽然他们没空聚在一起。
昏君掰扯着手指想,好累。
后宫人多了就要记翻牌子的次数,不能太偏宠。皇后和其他人的住所不在同一处,每次临驾都要走很多路。
昏君不怎么爱动,但宫里抬轿子又怕被训斥骄奢淫逸,只能慢慢走过去。
再添人进来,万一是个脾气不好的,昏君有点发愁要怎样与他相处。
最重要的是,仅有三个人,皇后和元贵人都能交谈甚欢,情谊深厚,倒是他成了外人似的,若是新人也喜欢与皇后交往。
右将军也道:“陛下确实应考虑此事,不过往年武臣之后不在参选之列,今年若要选秀定不可厚此薄彼。”
丞相狐狸眼微眯:“右将军此话甚偏颇,若是选到将军苗子,却进了后宫,责任谁当?”
右将军毫不含糊:“丞相倒是不心疼治国理政的才子。”
昏君这一通听下来,明里暗里似乎与他没关系,却感觉跟他千丝万缕。
最重要的是,昏君弱弱地打断了他们:“既然都是栋梁,还是好好发光发热贡献才学,朕的后宫……”
“请陛下三思!”
昏君心想,完全没有朕开口的余地嘛。
23.
虽说丞相与右将军的驳论以不欢而散告终,昏君早已习以为常,但选秀的事到底提上议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