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一起看星星(20)
吃饭时白瑛给我发来了语音,我没带耳机,就借上厕所的工夫点来听了。
他说:“姜赫,十点我们在滨江广场见吧。”
我实在是不想在饭桌上听七姑八婶唠嗑了,多坐一分钟都是煎熬,一口就答应了,又问:“你出得来吗?”
他说我想出来还有出不来的吗。
九点刚过我就借口自己有点感冒想回家睡觉,丢下老妈自己先跑了。
大年夜的车不好赶,我等了二十多分钟才等来一班公交车,以为会迟到,然而一路上畅行无阻,我只迟到了五分钟。
江滨路上很多人在放烟花,说来奇怪,以前过年觉得放烟花爆竹吵得要死,今天却觉得又喜气又热闹,车子一路开过去,长长的车窗都是烟火灿烂的夜空。车子还没到站,我就望见在前面站牌下等我的白瑛,烟花一下一下在空中绽放,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很滑稽的念头,我就是坐着南瓜马车的灰小子,而那边是等着我赴约的王子哈哈哈(虽然这王子很不是个人吧,但他确实是个王子呀~)
我拉开车窗喊他的名字,白瑛双手揣在大衣的兜里,抬头看见我,举起手机朝这边摆了摆。大巴缓缓靠近站点,像镜头在慢放,遍天的烟火下,真有一种众里寻他千百度,他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
下车前我回头冲司机大叔说了声新年快乐。
我真快乐,所以希望所有人都快乐!
我几乎是前后脚蹦下车的,摩拳擦掌地问白瑛咱们现在干嘛啊?
白瑛说我买了这个。
他把那几束烟火棒从身后递到我眼前,不过是几束烟火棒,突然出现在他手中时都带着一点小惊喜,那动作,跟捧了束花送姑娘似的,就是可惜我不是姑娘~~
我们就点燃了烟火棒,趴在栏杆上,看下面河滩上的人们放烟花,想想其实那天也没干什么,就是聊天,我对他的大学生活充满了好奇,基本都是我问他答,我问他室友人怎么样,他说人不错,是个二次元宅,因为比他大还挺照顾他,就是在知道他是天才后老爱时不时会考验他一下,比如一起去学校超市买生活用品,买了一大堆,结果超市的收银坏了,就让白瑛心算结账,账当然是结得又快又准,室友还在那儿感慨“天才啊,yabari天才啊”,但白瑛说自己站那儿给这么多校友表演人工收银,感觉自己根本不像天才,像个天猫精灵。白瑛说最煎熬的是和室友一起看电影,尤其是悬疑类推理类电影,室友总是看一会儿就按暂停,问他,你怎么看,天才?一部挺刺激的电影看到最后他都看萎了。我哈哈大笑,说我以前也问过你啊,你不是应该觉得很亲切吗?
白瑛瞥我一眼:“那不一样,你问我我可以揍你,我又不能揍他。”
从小我俩一起看个电视动画什么的我就爱追着白瑛问,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呀?”“白瑛你说XX会死吗?”“白瑛你说谁才是凶手?”“白琪你说……”
他起初还会耐着性子回我一两句,说XX应该死不了,我就安心了,他说凶手多半是XXX,这之后我就一直拿对方当真凶看,看到电影末尾结果真凶另有其人,我瞪大眼不可思议地质问白瑛,你不是说凶手是XX吗?白瑛说我又不是导演,我还不是靠猜。我说可你是天才啊!
“我是天才我就得什么都知道吗?”
我说那不然呢。
彼时我们十三岁,白瑛哑口无言地瞪着我,他显然无法反驳我的话。我那时对他可是抱着一种信念的啊,就算他本人,在这种信念感前也是会感到敬畏的!
后来一起看片时不管我问什么他都不理我了,我要是多问几句他就上手揍我,虽然也警告过我以后看片时不许问问题,但我就是忍不住,有一回我全程憋住了没提问打扰他,看到电影最后导演给上了个特别报社的结局,我条件反射就嚷了一句:“我靠,为什么啊?!”话音刚落后脑就是一脑瓢!
我捂着后脑勺说我又没问你,我那是条件反射!他才眨了下眼,说不好意思,我也条件反射。
我想起这些往事,和他说你可当心,别在你室友面前一不小心条件反射了。
白瑛说放心,只有对着你才会条件反射。
我白他一眼,他就挑着眉笑,笑得我瞬间就没脾气了。
我又问他有没有参加社团什么的,不是说大学里有很多社团活动吗,他说就参加了校网球队,代表学校去打了两场比赛,没遇到什么对手,轻轻松松就拿了个冠军,一点劲都没有,现在都记不起和他打比赛的人长什么样。我说谁让你不打篮球呢,网球的普及率毕竟还是没篮球高啊,你要是打篮球,没准能遇到很多高手。白瑛说我也不是不喜欢打篮球,但篮球里有很多身体冲撞,不太喜欢别人撞我。
我回想我头一次拉他打篮球的情景:“我撞你时你也没那么大反应啊?”
白瑛说我还挺大反应的,只是没写在脸上而已。
不是吧?我就故意撞他肩膀,问他:“真的吗?那我当时撞到你你什么反应啊?”
他被我撞了两下才开始不紧不慢地说:“你胳膊上汗津津的,身体又热又重,我现在都记得那个感觉,当时吓了我一跳。”
我越听越好笑:“白瑛你怎么像个姑娘似的!”
他看我一眼,撇着嘴说:“我只是不像你这么粗神经。”
那天聊到很晚,河滩上的烟花都灭了,我望着一对彼此搂着肩背走上来的年轻情侣,正巧白瑛也望着那个方向,我终于憋不住问了一直盘旋在我心里的问题:
“喂,你在大学有没有交女朋友啊?”我装作一副八卦的口气,其实心快跳到嗓子眼了。
白瑛耸了耸肩:“没有啊。”
“真的?”我说,“我不信。”
白瑛趴在栏杆上,往下晃着烟火棒,说:“我的现实生活很充实,也不太喜欢找一个陌生人来加入我的生活。”
我说:“等你遇到喜欢的人,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嗯,可能吧。”白瑛说,“如果有一个人,知道我私底下是什么糟样子,还喜欢我,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考虑把恋爱加入计划中。”
我冲他笑了笑,怀着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态,说会找到的。
他举高了烟火棒,金色的线在黑暗里呲呲呲地燃烧,照亮了他的眼睛,他笑着说,我也觉得会的。
第20章
节后白瑛又飞走了,这次我要补课,没法去送他,临走前的晚上,我在床上发微信,说我明天没法去送你,他说你怎么不逃课了啊?被他这么一问我真的想逃了,可最后还是忍住了,也不是说逃了一天的课我就跟不上进度了,我现在已经没那么没用了,只是怕万一打开了逃课的开关,我就又要松懈了,还剩下一年半的时间,我的目标定太高,一点都不能松懈的。
我就一个字一个字回他:因为你姜赫宝宝现在不逃课了~~
白瑛在微信那头隔了一会儿回我:乖宝宝~
我对着手机上三个字一阵傻笑,两个大男生宝宝来宝宝去恶不恶心!笑完把手机放枕头边,安心睡了。
他并不是要我逃课去送他,我觉得他什么都知道,虽然一天到晚视奸我的生活,但是其实不用视奸,他也啥都知道。
第二天我在教室里埋头做题,但天空有飞机飞过时还是出了一小会儿神,我感觉白瑛就在上面,他这会儿会不会也往下面看来着?那样我们就算道过别了。
早上第二节下课后高翔抻了个懒腰,说:“姜赫,我觉得你变了。”
我正揉着睛明穴,说:“啊?”
他说:“你都好久没让我陪你下楼打球了。”
是这个啊,我笑了笑:“以后上大学了有的是机会嘛。”
高翔从课桌上趴起来,上下打量我:“真变了啊,以前李晔学长跟你这么说,你还会说什么‘我就是要浪,等上大学了青春最好的年华都过去一半了’……”
我好像还真说过这种话,我那时就像个小愤青,我甚至和白瑛也这样抱怨过。记得高一时一回期中考试,我一口气退步了十几名,眼看又要触底了,把我妈气坏了,开完家长会班主任找我妈谈话,我不想等她就自己一个人跑了,结果钱包落在了教室里,又不敢找我妈给我手机钱包里充值,我就找了白瑛,发了条微信给他,说白瑛你借我点儿钱呗。
他问我在哪儿,我不想说我和我妈吵了架,就说我在学校外面的便利店买吃的,然后他给我发了个红包,我心里其实还有点过意不去,本来说好了放学等他一块儿走的。我打算先上了地铁再跟他解释我今天不能等他了,没想到那个红包我怎么点都领不了,我问白瑛怎么回事啊,隔了一会儿他才回我:你在地铁站吧,等着我。
我不明所以,在地铁进站口茫然发呆地坐了一会儿,一只背包放我椅子旁边,白瑛坐下来,把买好的票拿给我。我说你干嘛还亲自给我送钱来啊。他说我在学校看见阿姨,没看见你,有点奇怪,你又不肯说你在哪儿,我就黑进你手机定了下位。
我也懒得和他生气了,就和他抱怨:“你说成绩就那么重要吗?我跟你讲,我从小到大除了因为成绩进步被表扬过,从没因为别的被表扬过,我妈从没夸我篮球打得好,歌唱得好,虽然我优点也确实不多,但是凭一张成绩单就决定对我的态度,也太没人性了吧。”
他一听估计心里就门儿清了,说:“你又考倒数了?”
“没到倒数。”我说。
“那是多少,三十名?三十五名?”
“……差不多吧。”
白瑛挑了挑眉:“你可以的啊,进步起来像蜗牛,退步像泥石流。”
我瞪他:“怎么你也这样啊?!”
他说:“退步了就老老实实反省,回去跟你妈认错道歉,想这么多哲学问题干嘛?”
我那时的感觉吧,真有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别人这么说也就算了,我妈这么说我都能理解,但白瑛怎么可以?他在这种时候怎么可以不安慰我,不懂我的想法呢?!我说你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啊?!
他把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无动于衷地说:“听懂了,你考砸了在这儿怪天怪地找自我安慰呢。”
我在那一瞬间中二少年和愤青少年全附体了,我霍地站起来,当着地铁站来往那么多人不客气地对白瑛说:“我是在说,明明我也有优点,我也有特长,我也有自己的梦想,但是你们全都看不见,只想让我放弃我的爱好和梦想,把所有时间用在我明明就不擅长的学习上!还要因为我不擅长它就责备我,为什么?凭什么啊?!”
白瑛抬头看着我:“我告诉你为什么,像我这样的人,不管整天怎么打球怎么发展爱好特长,我都能考上A大,我能去国外最好的学校,但你呢?如果没有这些题库,没有这些压迫你的变态老师,没有这些所谓应试教育的糟粕,你拿什么和像我这样的人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