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光(58)

　　
　　「酬金已付，请下注。」
　　
　　玩家们纷纷下注，不同的手拿着不同颜色的筹码，在墨绿色的桌面上此起彼落，Dealer视线快速朝右边那对兄弟看去。
　　
　　着深蓝礼服的那位，从几个细微的小动作与行为来看，他应该是弟弟，而他下注时明显都是随机选号或投注方法，而另一旁的哥哥，这一次，是否仍执着于同一个颜色与号码？
　　
　　女发牌员目光不由再次落在那张始终沉静淡雅的面容上，视线跟着那只执起筹码的修长手指而动。
　　
　　她心想，这一响应该不会再单押了吧？
　　
　　然而，那只细白的手指仍旧将筹码毫不犹豫地放在那个黄色数字上，7。
　　
　　似乎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想的，然而却连他的手足似乎也未曾质疑过什?。
　　
　　在美式轮盘中，straight up（straight bet）（注二）的赔率为1：35，所得筹金是投注金的35倍，是所有投注方式里酬金最高、但也是中奖机率最微小的，更何况他都只单押一个数字。
　　
　　不是没有看过某些身份地位较特别的人进来Casino，为的不是钱财只是想消磨时间当玩乐，在座这两位明显也属如此。
　　
　　但也许一般人也许都会想，押注同一个号码的机率才会高，然而有经验的老手们都知道，别只顾着可能没有尽头的那一方，获取的方法还有许多种，尤其是那个号码在一段时间里并未中过奖。
　　
　　小球缓缓又停了，这回那俩兄弟都没中，小的那个扬了扬眉，他刚押注不少，但他显然不在意，半晌他不知道看到了什?，漂亮的猫瞳微微睁大，转头仓促地跟兄长说了几句，把钱通通移到旁边的位置上就离开了。
　　
　　独留在原位的那个，姿势淡雅从容，似乎没有因为忽然被丢下就想起身跟着离去的意思，在Dealer几道宣布声里，又执了几枚筹码。
　　
　　加上刚才手足给的那些不算少量的金额筹码，这一回，可能没有尽头的执着或许会再延长。
　　
　　而他，仍会执着于这样的选择吗？
　　
　　明知道机率几乎其微，这样不一定会到达的等待，为的是什?？
　　
　　终于，两枚硬币被移动了，几乎全桌的目光焦点都在那只白细修长的手指上。然而它降临的位置仍是同样的一个号码，执着等待新的结果。
　　
　　「噢、美丽的孩子，你还是想选择单押吗？」
　　
　　连庄家都看不下去了。处于庄家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看着那位执着的孩子，忍不住地说：
　　
　　「在这里，是有很多下注方法的，也许你可以试试Column Bet，虽然酬金只有注金的两倍，但中奖的机率是很大的，相信你一定也会有机会的。」
　　
　　「或者，孩子，你可以试试First Five Bet与Sixline（Aelly bet），他们的赔率分别是酬金的6倍和5倍。」坐在老太太身旁的一名男士也好心地建议。
　　
　　然而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话题中心人物闻言，抬起了原本敛着长睫的眼，终于完整露出那双美丽的纯黑色眼眸，充满知性与沉静，却只是朝他们淡淡地颔首，说了声「谢谢」，依旧没有移动他筹码的意思。
　　
　　他是否不明白「Column Bet」以及其他两种的下注方式？抑或是他不懂英文？
　　
　　「『Column Bet』有三列可供选择，第34，35，36列，每列各有十二个数字，也就是注台上的长方形内的三列；『First Five Bet』可以投注0、00、1、2、3五个号码；『Sixline』，投注于两行横行数字与外围投注区的交接点上。」Dealer犹豫了会，遂开口向他解释了三种下注方式。
　　
　　「谢谢你的解释。」
　　
　　那双美丽的瞳眸看了过来，礼貌性地直视着Dealer的眼睛，轻抿着的唇角上似乎有了点细微的弧度。
　　
　　「不过我还想再继续试试。」
　　
　　清雅好听的嗓音，流利没有半分顿点的英文，女Dealer脸不禁泛红，忙不迭同样报以一个微笑，再次利落地做出手势告知玩家们停止下注。
　　
　　玩家们像被提醒般地纷纷回神，开始注意起即将朝不同方向旋转与奔跑的旋转盘与小球。
　　
　　每个人的眼里都充满了盼望，这一刻，每一个人都期待着幸运女神是否能够降临在自己身边，或许他……也不例外。
　　
　　只是习惯性敛隐在沉静淡然的个性下，一个人默默的想。
　　
　　球的速度再次转慢，最后停在黑色，18。
　　
　　然而在场的众多玩家，不论输赢，竟同时流露出一股失望唏嘘的神情，叫人不禁兴味侧目，却也发现到在座只有那位穿着白色礼服的玩家，神情仍旧不变。
　　
　　等待似乎还在继续。
　　
　　尽头何时会来？
　　　　
　　「请问未被占用的颜色有哪些？」一道微带冰质的低沉嗓音忽然响起。
　　
　　众人目光跟着一拉。
　　
　　手里执着酒杯的高大东方男人，立体的五官上有双深邃的湛绿色瞳眸。
　　
　　而那名穿着白色礼服的男子，脸庞原本淡静的神情瞬间褪去，唇瓣轻抿了下，漂亮的眼瞳微微睁大，长睫未眨的眸子底下，彷佛是抹惊讶。
　　
　　尽头是否就为这样的等待。
　　
　　19
　　
　　没有人注意的那细微短短一秒，两双眼眸似乎曾经交会。
　　
　　「蓝、红、白……」Dealer说，手划过一排颜色筹码。
　　
　　「白.」
　　
　　着黑色礼服的男人在注台左手边的位置坐下，将一张面值一百的绿色纸钞放在身前的桌面上。
　　
　　「请问您需要多少面值的筹码？」
　　
　　「5欧。」
　　
　　「请稍等。」Dearle转身前迅速掠过右手边的位置。
　　
　　目前台桌上，仅有两位玩家使用此面值筹码，一黑一白。
　　
　　右手边的那位，如初般淡静的模样，从容端正的坐姿，与对面静静啜饮着手中透明液体的男人，那自成一格的冷傲气势与闲适形成一种奇异的对比。
　　
　　Dealer目光不由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下，并且重新确认在座所有玩家相对应的颜色筹码后，在统计板上记下他们各自的面额。
　　
　　「请下注。」
　　
　　新的一轮开始，众人纷纷下注完后，注意力一一转向右手边的人身上。
　　
　　绿眸的男人将自己面前的白色四分之一筹码挪到了10上头。
　　
　　另一边，在众人不禁的再次臆测下，黑发的男子果然又将自己的黑色筹码执放到号码7上头，然而，这一次，筹码为，五个。
　　
　　一黑一白，各自所选的号码，同样面额的筹码。
　　
　　……果然是幅让人觉得奇异的景象。
　　
　　然而双方的眼底神色却又如此平静。
　　
　　那双黑色敛下的漂亮瞳眸里，不知何时已褪去了早先微带空洞的若有所思，未变的执着，这时再次悄悄缀上，然，似乎，却已是另外一种形式了……
　　
　　年轻的女Dearler反应有些顿然，抬起头时对上庄家老太太疑惑的目光，她歉意地微微一下，说：
　　
　　「抱歉，恕我暂时离开，请各位稍等。」
　　Dealer再回来时，身后正好也有两名巡视远远走来。
　　
　　对大家抱以一个职业的微笑，Dealer再次确认桌上筹码的变化。然而所有筹码仍在它们各自原位上，黑色的五枚与白色的五枚隔着黄色分界线，正好上下比邻。
　　
　　暗暗吁了口气，Dealer转动轮盘，并做出手势宣布停止下注，视线从左边的绿眸男人开始，往右轮过一圈后瞄向最后那名黑发男子。
　　
　　然而这一次令人惊讶的是……那双从头到尾未曾将目光放置在轮盘过的眼睛，此时正直直盯牢着转动的小球，为他专注的模样增添了一抹严谨。
　　
　　女Dealer又瞄向左手边的男人。
　　
　　修长的指节正把玩着手中的玻璃杯，面无表情的脸庞看似淡淡慵懒，绿色眼眸里所隐含的却又如此锐利。
　　
　　小球停了下来，黑色，17。
　　
　　黑发的男子眼底划过一丝异样。
　　
　　终于，觉得惊讶了吗……
　　
　　在蒙地卡罗，曾经一个晚上连续中过41次红色。
　　
　　因为自己发现到了他的不同神色，女Dealer在心底微微一笑，耳边却随之传来一声冷哼。
　　
　　极浅，但她却奇怪而敏感地听到了。不觉左右看过。然而在这充斥细微聊天声的空间里，只有他们独自伫于宁静。
　　
　　右边的男子注视着桌面，忽然又恢复了他初时若有所思的样子；而左边的男人，神情则是一片傲然冷漠。
　　
　　两名巡视来到了注台附近，Dealer宣布下一局开始，左右那两名玩家依然在瞩目中，将各自筹码单押上不变的号码，7，10。
　　
　　不知为何，她有些紧张……与两位站在玩家列里的巡视对看了眼，Dealer迅速转动转盘后掷球，让球体在圈外跑出一圈圈响喨的回转声。
　　
　　「请停止下注。」
　　
　　众人目光仍是惯性紧盯着小球，直到响喨声渐息，然后转盘缓缓停止……在场玩家，个个莫不惊讶地瞠大了他们的眼睛。
　　
　　这样一个奇异的夜晚，终于出现了首场straight up幸运儿。
　　
　　──黑色，10。
　　
　所有人不觉齐齐看向右边那个位置，目光中所含意味不知为何，但大多显得有些可惜。
　　
　　右手边的那名男子，缓缓抬起眼睛，对上了另一端有着绿眸的男人。
　　
　　这样专注的凝视，宛若从不曾有，却美丽的，让人不觉为之屏息。
　　
　　对面那位将双腿优雅交迭而坐的男人，只是一手轻抵着头，另一手在底下把玩着一枚白色筹码，当他回视目光而扬起眉时，似乎也略略勾起了嘴角。
　　
　　在外人看来，那个笑浅得像极了挑衅。
　　
　　「黑色，10。」
　　
　　在庄家的提醒下，Dealer仓促地回神宣布结果，并将中奖者应获得的35倍酬金，也就是175枚白色筹码推到男人面前。
　　
　　「Paroli.」（注三）
　　
　　对方淡淡的一句话，叫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说完，男人将手中那枚筹码正确无误地抛向桌面，姿态依旧充满淡定漠然的闲适，抬手，让不远处一名单手拖盘的侍者走来。
　　
　　黑色托盘上，一只外形极简高雅的细长玻璃杯。
　　
　　透晰明亮的月牙色液体，几许模糊缕缕徘旋，未经沉淀，周身彷佛无形绽放着一抹新月的氤氲外衣，却又如此清晰澄澈。
　　
　　熟悉的，以为是错觉。
　　
　　与久远的过去，那一个夜晚，重迭成一模一样的记忆。
　　
　　曾经有个人，伏在另一双臂弯里轻轻问起它的名字。
　　
　　那人俯在他耳畔，轻轻说──
　　
　　「Moonlight……」
　　注三：赌场的意思是，赌客一开始以比较低的赌注出手，之后便不能减少赌注，即使输钱也必须持续加码，直到赢钱为止。这种制度被认为是对于赌客比较有利的。
　　
　20

不知是谁，认出了「它」，并轻轻呢喃出鲜少人知晓的，专属它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