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甘沉沦(75)
顶着上下司关系,当着所有同事的面,成为梁听叙通讯录里唯一一个A。
他要辞职了倒是不在乎名声作何,梁听叙呢,还混不混了。
职场上这种事情最容易成为饭后谈资了,谁和谁好上了,谁和谁又掰了,谁出轨了,谁又落单了。
没八卦的时候安静成一滩死水,一丢一小截稻草进去,干柴烈火,烧得噼里啪啦响。
嘴对嘴传话是最容易歪曲的,传话讲究一个吸引人,少不了加点油水加点米面,搅和搅和着,生米也能搅和成米糊。
若真承认了他就是小鱼,明天全公司都得知道。
“喂。”盛意晃了晃手,眼眸却停留在梁听叙的手机上。
手机屏幕亮着,一列联系人里,唯有一个A,孤独地躺在最顶。
这个号码,就是这五年一直用中国电信给他发信息的号码。他还纳闷过,中国电信给他发祝福,怎么用的135开头的号码,普普通通的祝福,他从没注意过。
心脏有些喘不过气,盛意拧了拧眉,干咽口唾沫,语气不自觉温和许多:“还醉着吗。”
梁听叙不作声,也没任何动静。
耳廓大概是醉酒,泛着红,耳后有颗痣,他们做的时候,盛意总喜欢去亲它——前几天那次没亲到。
衣服有些松垮,腹部的衣料堆积如山,扯着领子往下坠,露出优美的锁骨曲线,隐隐约约的胸肌,还有锁骨痣上那颗显眼痣旁边、围一圈的、浅淡的、久积成痕的疤。
“盛意啊,你们认识,小鱼是不是梁主管的对象啊,这对象还挺烈的,给我们主管锁骨咬成这样。”同事贼兮兮凑过来。
“你醉得不轻。”盛意剜他一眼,抬手将梁听叙最顶端的扣子扭上,扒拉着往上提,盖住了锁骨痣,顺势把梁听叙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他忽略了一个成年男人有着不轻的重量,提起来没使什么劲,下一秒梁听叙整个人都倾靠来,发丝挠过脖颈,很痒,很刺,他伸手去接,仍被压来的重量推得退了退,磕上墙那一秒,梁听叙抬手护住了他的头。
他听见了手骨磕碰墙壁迸出的咔哒声。
肩侧一阵暖意,梁听叙埋在了他的颈侧,一如从前。
梁听叙暗哑着声音,轻轻地喊:“小鱼。”
外头嘈杂,包间很安静。
洗手台水龙头没关紧,咕哝着吐了一滴水滴来,砸在洗手盆上,传入每个人的耳朵,神经皆紧绷。
明明洗手盆干涸如旱地,盛意却觉得那上面定有水,要不然,水滴砸落的声音怎么会碰壁反弹,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回响。
真要命。
“他……他喊你小鱼。”弱得快听不见的声音响起。
盛意蹙眉,咬了咬下嘴唇。他知道,他听得见,他没有耳聋,不用实时翻译,他听得懂中文。
他手轻轻使力,要推开梁听叙,却被识破,抓着往里藏了几分。
怀抱更深,他听见梁听叙操着沙哑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一字一字拼成一句哽咽的话。
他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一记重锤,将水龙头滴落的石头水滴彻底锤进他心底,泛起层层涟漪,迟不见停。
盛意上一秒拧着眉要推开梁听叙,下一秒一怔愣,眼眸逐渐睁大,瞳仁细微颤着、抖着,轻搭在梁听叙身侧的指尖倏地收紧,勾绞着梁听叙的衣袖,拧巴又怪异。
只在他耳边低念的声音,很低、很痒。空气中是不是弥漫着什么酒分子,要不然他怎么会觉得此刻有些飘然,晕晕乎乎的。
“咋……咋啦。”同事俯身朝前探了探,想从盛意脸上找出刚才的不耐烦来,却翻不出一点。
“你别再添油了,八婆。”另一个女同事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同事们帮着盛意把梁听叙支上副驾,盛意问他们要不要一块走,顺路送他们回去。
没出声呢,靠着墙边、看起来不省人事的副驾吭了一声:“和他们都不顺路。”
一群人屏气慑息,连连摆手:“梁主管说得没错,不顺路,我们自己回就好啦。你们一路小心啊。”
跑没影了。
太安静了,这个氛围。
盛意启动车,眼眸却散着,不知道落在哪里。
整辆车都是梁听叙的味道,柑橘味。盛意帮梁听叙扯上安全带,又分了几眼偷瞟,才打方向盘驶出车库。
路上车和人都不多了,盛意挑着人少的路走,时值晚间快11点,周围的店铺都快关干净,一路除了路灯,和零零星星的店面灯,其他地方都太安静。
安静下来,歇息下来总会乱想。盛意给后排开了条缝,听着呼啸的风声。
等红灯之际,呼啸的风声停歇。盛意指根轻打着面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视线不可控地牵扯到梁听叙身上。
梁听叙靠着窗,眼睛闭着。睁眼看不出,闭眼疲倦就从暗处四散开来了。
喝过酒后的脸颊泛着浅浅的红晕,嘴唇倒是怪异,失了点血色,胡茬处理得干净,一点矛头也没冒出来。
手随意搭着,指尖勾起衣料。
视线停留一阵,盛意仿佛都能感受到指尖的冰凉,捧着他的脸,抹去他眼角的泪,摩挲着下探,声音低沉,说着令人羞赧的话,他身体猛颤,吞吐着接纳那份凉意……
又一阵喇叭声响起,继而变成有节奏的“叭叭”声,盛意陡然回神,惊觉前方早已空荡,只有他堵着后面的车。
开出去一段,盛意喉结上下翻滚,声音沙哑:“……梁听叙。”
尾音很轻,轻到他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你为什么不能从我的脑海里滚出去。”
第82章 自欺失效
风趴在后座窗缝上偷听,发出簌簌声。
车里就再没其他声音了。
遇上一个红灯,就总是连着撞上一列的红灯。
盛意揉揉被风吹得杂乱的头发,眼眸轻落在梁听叙身上。
梁听叙依旧靠着窗,乌黑的刘海垂着,落着,挡住了他的眼睫,只露出消瘦的下颚线和颜色淡得有些白的嘴唇。
梁听叙也瘦了很多。
盛意收回视线,开车,这回没错过红灯。
像只是五年前平常的一天,他去接参加社团聚会喝醉了酒,歪歪扭扭走不动道的梁听叙,喋喋不休叨了一路,梁听叙也“嗯”了一路,扯着领子纽扣,似乎快要热晕了,频频下拉,还夹杂着几句“老婆我错了”,遭盛意一顿白眼。
隔天起床,他让梁听叙把昨晚做的保证全写下来,只收获梁听叙茫然的眼神。
梁听叙喝酒总是断片,一醉就断。
“你醉了吧。”盛意说。
一旁的梁听叙不省人事,响着低沉又均匀的呼吸。
斜前方的车似乎为了闪避什么,骤然变道,盛意差点撞上,脚踩刹车,也往旁边变了道。
梁听叙整个人朝前倾,惯性太大,尽管安全带扯着,还是差点磕上中控台。
盛意单手打方向盘,踩刹车停下,另一只手伸着挡在梁听叙跟前,将他往回捞了捞,幽怨地盯着远去的车。
“比梁听叙还不会开车。”想起前不久梁听叙骤然的靠边停车,盛意低声念。
梁听叙嘴角挂着笑呢,闻言淡淡消了。
双闪闪着,有节奏地打着拍。
盛意手搭在方向盘上,额头轻抵着方向盘,又低声喊了梁听叙。
声音夹杂着水汽,在这密不透风的车里打转,绕不出去,他也绕不出去。
明明从前他会借着梁听叙醉酒,说很多很多话,好的坏的,喜欢的责备的,如今却说不出口了。
没有身份,没有立场。他们只是上下司,只是普通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
盛意自欺欺人地想。
可梁听叙五年间从未停发过节日祝福,生日也不曾落下。
刚刚在外面等代喊出来的时候,他稍稍翻过信息,五年,一年不减。
他好像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了。
“你为什么……”声音有些劈叉,盛意咬了咬下嘴唇,松开时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