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甘沉沦(73)
耳边是梁听叙流利标准的英语,明明去日本留过学,却一点没受日式英语的影响,卷翘舌适度,轻慢又好听,带着一股慵懒的惬意,声音却低沉,像杂了混响,只往心底频敲。
像燎原的火,星点既燃,蔓延得悄无声息,等回过神时,满眼界全是滚烫的火,烧他的心,他的肝,他的肺。
一身休闲,深色大衣平添一分冷意。
盛意只是抬眼一瞥,猝不及防同那冷淡却深不见底的眼眸对上视线。
眼底的黑仿佛要将他吞噬,翻出他脑海里潜藏着的、他一直想忘却的、那双情动眼眸。
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止不住的生理眼泪从他眼尾滑落。
梁听叙轻抹掉,在他眼角落吻:“哭出来才乖。”
“盛意。”
一阵颤栗,盛意惊觉回神,甫一抬头,无意识揪紧裤腿,睫羽微颤挪开视线。
梁听叙眼尾落笑,五年岁月没在他脸上留下难以抹消的皱纹,只添了成熟和风度:“看看菜单,有什么想添的菜。”
Steve一脸嫌弃,努了努嘴,拉下表情。
还二人世界,这两个人的屏障都快把周围隔绝完了,他到底是来和盛意吃饭的,还是来看他俩看对眼的。
盛意轻瞥放置他眼底的菜单,上面勾选的菜都是他喜欢的——五年前喜欢的和这五年喜欢的。
在某些重叠的菜,甚至打着两个勾。
他灌了一杯茶,无奈道:“点这么多,饿死鬼投胎吗。”
他涂掉几个勾,特别是双勾,又画上几道他俩爱吃的,一碗水端得平平整整。
点完菜,Steve给他倒水,掀起眼皮朝他说:“盛意,跟我回曼彻斯顿吧。”
盛意笑:“回去做什么,我现在有工作,也在这里租了房子,母亲在这,亲戚也在。”
“你明明要辞职了,”Steve说,“我可以把你和阿姨一起接过去,我有一套房子给你们住。”
听起来就像入赘。
盛意勾起眼尾,轻笑:“你哪学来的说法。”
见盛意不为所动,Steve一脸困顿迷茫:“怎么会呢,我和她们说这些话,她们总会点头答应,告诉我她们非常愿意和我一起回去。”
“他们?”盛意问,明天要上班,他和梁听叙都没喝酒,只有Steve在喝。
“你们公司里,那些美丽善良的小姐们。”Steve说。
“那是哄你呢。”
“哄我?为什么要哄我,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还在网上发过一样的话,他们还认我做爸爸。”
“……”也是入乡随俗了。
“你没学到点上,他自然不愿跟你走。”梁听叙接话。
“那要怎样才在点上。”Steve打了个酒嗝,已然有些醉意。
“你可以说,”梁听叙说,却没在看Steve,“跟我走,我会把我的爱全交给你。”
盛意一愣。
他垂下眼睫咬了口没夹起几个菜的筷子,逃避身侧滚烫的炽意。
“放屁,”Steve入乡随俗吐了句,“那是我对我女朋友说的话。”
说完“嘭咚”一声,头磕在桌上,醉着了。
梁听叙脸上笑意更甚。
他没猜错,Steve和盛意只是普通朋友,盛意也依旧对无所保留的爱悸动。
笑着笑着笑意便散了,只剩牵强。
“话说得太像渣男,”盛意点评,“可别对你下一任说这种话了。”
“我和谁说。”梁听叙问。
“我怎么知道,你爱和谁说和谁说。”
“那我已经说了。”
嘭咚。
心跳宣告失率。
“曼彻斯顿下雪好看么。”梁听叙骤然换了话题。
“嗯。”盛意应了一声,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有机会去看雪,找你当导游。”
“之前雪没看够么。”
梁听叙眼帘垂了垂,道:“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梁听叙也没说清。
就像他们那一夜的纠缠,一夜过后,没人提起,也不曾再约。
太灼心肝,对他们谁都是。
离职只剩两周。
盛意和梁听叙只剩工作来往。
早餐盛意记得吃了,婉拒了去梁听叙那儿吃早餐的邀约,理由是工作太忙。
每天照例的两颗糖总有的,盛意只是收起来,不曾拆封。
除开工作外的话题,盛意一概以工作忙回绝。
茶水间碰上,盛意也只会在外面等梁听叙出来再进去。
梁听叙提起那条围巾,说要洗完再给他送来。
盛意也拒了:“本来就是那时候要送你的,收着就好。”
骤然感受到了同五年前一样炽热的爱意,他却做不到像五年前一样套牢、回馈以同等的爱意。
横隔在他们中间的纷杂太多,轻轻一扯就容易扯出一堆纷乱的,破碎的,冗杂难解的绕线团。
知道梁听叙曾经的爱不掺假,知道梁听叙还活着,给五年前的固执画上句号,就足够了。
他不敢再贪心。
离职倒计时一周。
新组长人选已经有了,盛意正在做交接工作。
“盛工,今天就别加班了,饭局记得来啊,你可是主人公之一。”预备去茶水间的同事拍拍他的肩。
“什么饭局。”盛意愣。
“给你欢送欢送,还有给新主管接风洗尘,一块办了。群里提过。”
盛意收回眼眸,在键盘上敲下一行无意义的点,瞥了眼手机,在看到中国移动短信的时候愣了一下。
“我没看见。等新组长来再一块办不更方便。”
“新组长铁定是从你组员里提拔一个,来啊,反正明儿不用上班,趁着间隙喘口气,最近工作成山了。”
“不了,”盛意拒绝,他并不讨厌这样的场合,只是不想见人,“交接工作没做好,今晚该得加班。”
同事也不强求,只拍拍他的肩,告诉他要是改变主意了就来,或者下班绕过来瞅一眼也行。
盛意应下。
门吱呀被推开,盛意想起什么,叫住同事。
“对了,别让梁听叙喝太多酒,他酒量不好。”
同事哦哦两声,古怪地挑挑眉毛。
梁主管的酒量他可是见识过的,把盛总都喝趴下的程度,又怎么会酒量不好。
看来这两人还真是交恶。
第80章 我很专一的
酒局闹得热火朝天,连续不断地运作一周,大家都急需一个发泄口。
发泄地喝酒,发泄地大笑,发泄地聊天。
梁听叙偶尔喝两口,回应所有朝他抛来的话题。
见梁听叙什么都答,被他们藏在内心深处隐秘的八卦心被揭起,从开始问的“老家哪儿的”,到跟查阅生平自传一样,啥都要问清。
“梁主管,他们说,你很会玩儿啊,全是露水情缘,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何以见得,”梁听叙笑,喝口青啤,杯上挂着酒泪,他笑着,倒映出来的嘴角却下坠,“我很专一的。”
“专一,你他妈这张脸你能搞专一,”他们明显不信,“我要是有你这张脸,我还当什么工程师,我靠脸吃饭去啊,当明星,当模特,靠,太他妈浪费了,去p对方都得倒贴吧。你跟盛意,一个赛一个浪费。”
梁听叙没回应。
“你说你专一,是有心上人了?”有个女同事问。
被人色厉内荏“嘘”了一声:“你忘了吗,他女朋友已经……”
一时间空气都沉下来了。
女同事着急忙慌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起的。”
“没事。”梁听叙没有解释。
解释了只会更复杂。
况且,他现在胃部正隐隐作痛,喝不下几口酒,也吃不下几口饭,情绪有些恹。
盛意没来。盛意在躲他。
一只手揽上梁听叙的肩,来人明显醉了,顾不得梁听叙是他上司,张口就问:“对了梁主管,你和盛工……盛意,啥关系啊,你们看起来……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