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甘沉沦(18)
那时候梁听叙不爱说话,唯独和他在一起话会稍微多点。
第一次见梁听叙的时候,他穿着一身蓝色短上衣和一件连衣裤,头发都快到肩膀了,怯生生地被老师领着走进来。
老师让他做自我介绍,他愣是站在那里扣了一分钟的手,一句话不讲。
盛意举手,跳了上去,又做了一次自我介绍。
那时距离他到琴行,也不过三个月。
他对那时候的影响其实有些模糊,但却清晰地记得,他转头看向梁听叙的时候,梁听叙仰头睁大眼睛看着他,一双眼眸水灵,给盛意都看愣了,顿了好久才说:“现、现在到你了。”
结果最后梁听叙也没说出来,嘟囔半天,大家只听清了“梁”字,再让他说清楚些,他就不愿说了。
老师只好帮他说。
盛意那时以为他是女孩,愣是把梁听叙听成了梁听絮,在心里念了一个月“小絮”,才发现他是男生。
但没想到,人长得可爱,钢琴却弹得一般。
一个月了,带伴奏的小星星频频弹错——虽然其他同学也这个水平,但他们比梁听叙早来,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下周就要阶段考了,这种水平怎么过。
他不是很想看这么水灵的眼眸流眼泪。
于是,盛意上手教了。
梁听叙总是学着学着走神,他纠正他的手势,拉着梁听叙的手摆来摆去,一转眼,发现这小孩压根就没在看琴键,正呆呆地看着他。
每当这时,盛意总会轻轻拍拍他的头发,让他专心点。
很可爱,很想和他做朋友。盛意想。
盛意有什么事就在梁听叙周边绕,甚至梁听叙被老师留下来练习,盛意也找借口练习,陪他留晚。
知道梁听叙主动开口求他教教他,盛意立马屁颠屁颠地凑过去。
早上他也会早到些,但梁听叙总是比他早。
小孩子的话题无非围绕着新出的动画片,昨晚好吃的晚饭,学校里的趣事,很多时候,梁听叙都只是听他讲,很少开口说话,但总是睁着大眼睛,仔细地听他讲话。
盛意总想比梁听叙早到,到琴行的时间越来越早,直到有一次,周六早上七点,他就到了,琴行没开,但他顺利地看见梁听叙震惊的脸。
“你怎么,来这么早,门还没开。”梁听叙说。
“今天想早一点到。”盛意拉过梁听叙,两人蹲在门前数蚂蚁,跟着蚂蚁找窝,时间总是很快就过去了。
从那时候起,每次练琴课,他总会提早到,拉着梁听叙四处玩,逛逛周围的街区,光顾公园里的儿童滑梯,偷偷给梁听叙带糖果,用木棍在沙池里乱画,写下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可惜好景不长。
他进步飞快,被一位很厉害老师看中,要他跟着自己练,以后就不来琴行了,直接去他家里。
梁听叙站在门边,没往里走。
“啪嗒”好几声。
那水灵的眼眸里滴落了好几滴眼泪。
第19章 你走太快了
见盛意投来目光,梁听叙往门后躲了躲。
但仍旧被盛意捕捉到他不停滴落的眼泪,在地板绽出水花。
“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这样决定了,好吗?”老师蹲在他跟前,轻声询问。
“老、老师,”他回过神,抓住老师的衣袖,“我有个请求,可不可以,还来这边上课呀。”
“为什么呢?”老师疑惑,“在老师家上课,老师才好一对一指导你呀。”
盛意不动声色地朝门边瞄了几眼,梁听叙似乎没有刚才那么难过了,他收回视线,绞尽脑汁解释:“因为,我习惯来这边上课了。”
他自认为看得不动声色,但还是被老师察觉,顺着他的视线朝门边看了过去。
盛意拼命朝门边使眼色,但梁听叙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正好和老师投过去的视线撞个正着。
老师似乎了然了,浅浅笑了笑,问他:“是你的好朋友吗?”
盛意点了点头,又补上一句:“我们平时见不到面,只有上钢琴课能见到了……”意识到自己的请求给老师增加了麻烦,盛意脸色一白,支支吾吾,“老师,我只是随口一说,还是看老师的安排,是我任性了。”
“小小年纪怎么说话一股大人味,”老师抬手在他头上轻敲,又顺势揉了揉,“老师答应你,我家就在琴行旁边,很近,想在哪里上课都很方便。”
又朝梁听叙招招手,喊他过来。
梁听叙挪着步子走过来,还偷偷抹了抹鼻涕。
盛意从口袋里四处翻找,找出纸巾来,塞到梁听叙手里。
“他要走了吗?”梁听叙问,一问,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滴。
“我不走,只是换个老师,还在这里上课,你、你别哭了。”盛意从口袋拿出唯一一颗糖果,再三斟酌,拆开来塞进梁听叙嘴里。
“真的吗?”梁听叙含着糖问。
“真的,老师不会把你的好朋友带走的。”
“就算我不在这里上课了,我们也是好朋友呀!”盛意握住梁听叙两只手,上下晃了晃。
不说还好,一说不知道又触到梁听叙哪根筋,原本止住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你以后也会走对吗?”
“哎呀。”盛意叹了口气,伸手抱住梁听叙,小大人似的揉了揉梁听叙的头发,说道:“不走不走,刚刚是我说错了,我道歉,我不走。”
“你怎么那时候那么爱哭,眼泪说来就来,没去演戏真是可惜了。”盛意吐槽。
“因为不是演的,”梁听叙笑,“那时候,你还抱着我说你不走。”
盛意被噎了一下,咳了好几声,又灌了口饮料,无奈道:“那不是因为你好不容易不哭了,又不知道说到什么,眼泪就开始滴。”
“你说你以后不在这里上课。”
“那我走了吗?”盛意问。
“你没走,”梁听叙笑容突然一收,“但我们确实变得不熟了。”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
盛意眨了眨眼,沉默好一会才开口:“我那时候也没想到,后来待在琴行的时间一直在减少,但在那之前,我们还经常合奏一起参加比赛呢,你没有备注名字,被我漏掉了才……”
盛意越说越小声,自觉理亏,诚恳道歉。
“对不起。”
梁听叙憋不住笑出了声:“为什么说对不起。”
“要是我通过了,知道是你,我肯定会一直找你聊天,才不会让我们两个变得不熟。”盛意懊恼。
“现在重新认识也一样。”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那时候换了小提琴啊。”盛意想起盛鸢说的话,突然在意了起来。
“你问过了。因为我学小提琴快。”梁听叙回答。
和小时候的回答一模一样。
“噢。”盛意盖上饮料。
盛鸢说的时候也没有说来源,说不定是别人乱传的。
“不过,”梁听叙顿了顿,缓缓开口,“还有一个原因,因为我想追上你。”
盛意手上的动作一滞,不可置信地转头,同梁听叙对上眼眸。
“你走得太快了,所以我到最后也没有追上你。”梁听叙说,眼底有一抹落寞。
忧郁的颜色。
他不想看梁听叙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也会跟着难过。
“我!”他倏地站了起来,把梁听叙吓了一大跳,“这次换我来接你,我肯定会一直和你保持联络,不会让我们变不熟。”
梁听叙似乎还想说什么,被盛意抢了先:“再说了,我现在的情况,以后会如何,也不好说,可能还要你等我。”
手伤难以逆转,再严重些,他甚至要和钢琴说再见了。
虽然他总说他讨厌古典,但他的生活和它难舍难分真要舍弃,他却意外地有些舍不得了。
“我陪你,”梁听叙轻轻揽住他的手腕揉了揉,“等我到了年龄,我就去赚钱,给你治手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