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44)
话音刚落,谢祈枝就呛到了,一口水裹着药片堵在嗓子眼,他扶着柜子不住咳嗽,脸都咳红了。
应淮给他拍背,正好与他带着怨气的眼神撞在了一块儿。
应淮:“这能怪我?”
“不然,咳咳——”谢祈枝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来,抬手擦去带出来的眼泪,委屈巴巴地说,“不然怪谁?乌鸦嘴。”
应淮垂眼看着他,却不说话,抬起手,凉凉的玻璃杯碰了一下谢祈枝的额头。
谢祈枝仰头看着他问:“干什么?”
应淮不回答,拿着玻璃杯喝水,喝完发现谢祈枝仍执着地盯着自己,才笑了一下说:“小孩儿脾气。”
“嗡嗡——”
谁的手机响了,谢祈枝走过去看,屏幕上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但尾号格外眼熟,是哥哥的电话。
应淮绕过谢祈枝拿起来,还没接,先对上他好奇的目光。
谢祈枝问:“我哥哥打你电话做什么?”
应淮一脸莫名地说:“我怎么知道?”
谢祈枝跟过去想听,应淮却径直走进书房,还掩上了门。
还说不知道,就是不想让我听!谢祈枝闷闷不乐地想,能有什么事啊,非要背着我说悄悄话?
他搂着抱枕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等了几分钟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应淮走出来问:“下周中秋,你有安排吗?”
谢祈枝抬眼:“干嘛?你要请我吃饭?”
“行啊。”应淮说。
谢祈枝一愣,眨巴几下眼睛问:“真的?”
“真的。”
谢祈枝还没来得及高兴,随即又听到应淮说,“和我约了就不管你哥了,正好我替你拒绝他。”
“不行!”
谢祈枝猛地站起来,起得太快大脑供血不足头有些晕,他往前走几步,没看清一头撞在应淮身上,应淮扶住他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眼前才重回清明,谢祈枝眨眨眼睛,看着应淮睡衣上的贝壳扣子,装作弱不禁风地靠过去,伸手环住他的腰,然后若无其事地问:“我哥哥要来看我了吗?”
应淮垂着手不动,轻轻“嗯”了一声。
谢祈枝盘算着假期说:“那我要先和哥哥约,再和你约。”
应淮看着他柔软的发顶,倒没计较谁先谁后的事,说:“谁的便宜都要占是吧?”
谢祈枝笑起来,脑袋在他身上胡乱地蹭。
他比幼时长高了许多,不再是脑袋顶都够不到应淮手肘的小团子,一生气就瘪起嘴,眼泪说掉就掉。
谢祈枝埋头靠在他身上,低头时额头正好能够上锁骨,软发绵绵地蹭过敏感的皮肤,触感很痒,让应淮不太自在地按住了他的后脑勺。
右手顺着发热的后颈往下滑,摸到一节微圆的颈骨,骨节微凸,和他本人一样小而单薄。
应淮戳了一下,像是按动了什么机关,下意识说:“你如果能和从前一样,一直不长大就好了。”
谢祈枝一愣,像是听见什么让他生气的话,推开应淮说:“我才不要呢!”
他要长大,要健康的身体,如果注定拥有不了,那就要看起来健康一点的身体,他要哥哥和应淮平等的目光,而不是总是被他们俯视与忽略……
应淮什么都不懂,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有多努力,费了多大劲才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谢祈枝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应淮也不清楚自己那一瞬间的想法,他垂眼看着谢祈枝稚气未脱的脸庞,看着他大而圆的眼睛,像只困惑的小猫。他和从前一样,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很直白,连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也一样直白。
只是以前,应淮可以不费力的满足他的心愿,此刻却在拒绝与纵容之间陷入两难。
应淮理不清自己的思绪,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谢祈枝:“你小时候比较可爱。”
谢祈枝十分震惊:“我现在不可爱了吗?”
应淮好笑地看着他,故意不回答。
谢祈枝有点伤心了,他没办法让自己变回以前,更讨应淮喜欢的模样……但可以审判应淮没品位的眼光,“应淮哥哥,你有恋童癖吗?”
应淮:“……”
他没好气道:“没有。”
谢祈枝便理智气壮地宣布:“我现在和以前一样可爱。”
他盯着应淮,用胁迫的眼神逼他表态。
应淮垂眼看谢祈枝半晌,没忍住捏了一下他的脸,弯起眉梢:“你说是就是。”
谢祈枝一愣,望进他柔和的笑眼里,心想,原来应淮也是个意志不坚定的人。
◇ 第42章 “你陪我睡一会儿”
应淮其实很困了,但依旧没能在22点前上床睡觉。因为谢祈枝填饱肚子不久就开始犯恶心,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干呕。
谢祈枝很注意自己在应淮面前的形象,第一时间关上了卫生间的门……但忘记反锁,让应淮这个意志不坚定、还没分寸感的人跟进来,站在身后,居高临下地说:“我不记得我在你面里下了毒啊。”
谢祈枝:“……”讨厌说风凉话的人。
应淮离得很近,漆黑的影子正好打在谢祈枝脚旁,不大的空间里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过分鲜明,谢祈枝顾及着他的存在,都不敢吐了。
他跪坐在地板上,忍着一阵又一阵的反胃感说:“你能不能出去……这是我房间。”
应淮拿了个漱口杯,接水给他漱口,平淡地说:“你房间也是我的地盘,你让谁出去?”
谢祈枝:“……”
他侧头瞪应淮一眼,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胃液反流烧得他喉咙疼,他抱着马桶,有些委屈地垂下细绒绒的眼睫毛。
应淮蹲下身,碰了碰他发白的侧颊,低声问:“不是说没事了吗?”
谢祈枝接过水杯漱口,坐在地上蔫蔫地说:“感冒药的副作用吧,本来也没事。”
他从小吃了太多的药物,肠胃功能一直不太好,有些药因为耐药吃不出效果了,有些药的副作用却格外厉害,吐着吐着早就习惯了,但被应淮盯着吐还是第一次。……又难看又难闻,为什么要跟进来嘛。
身上没有力气了,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放下杯子,把脸埋进双臂之间。
他听到渐远的脚步声,应淮出去了,谢祈枝用手背擦了擦脸,侧过头看玻璃门上倒映出来的自己模糊的身影。
脸色发青,还病怏怏的,一定很丑。
烧灼感仍粘连在喉咙口,很不舒服,谢祈枝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脚步声又近了。
应淮进来,就看到谢祈枝埋头坐在地板上,毛绒绒的发梢下露出一截沁汗的后颈。
他顺手揉了一把谢祈枝的脑袋,半扶半抱地将人拎出去,放到书桌旁的椅子上,递给他一杯温盐水说:“喝了。”
谢祈枝偷偷看他一眼,捧起玻璃杯一口气喝光了。
应淮拿走水杯,又去浴室找了块干净毛巾,用热水打湿拧干,撩起谢祈枝的额发给他擦了擦脸。
收拾完,应淮挂好毛巾出来,看到谢祈枝一手支着脑袋,对着桌上一面圆镜发呆。
他一眨不眨地看了一会儿,嘴巴鼓起来,伸手啪的一下,镜子翻了过去,盖在桌面上。
镜子怎么他了?应淮有些莫名地心想,又在撒什么气?
他过去碰了下谢祈枝的额头,好像又烧起来了,当即说:“我带你去医院。”
闻言谢祈枝鼻尖微皱,又量了一次体温。这次没到38度,而且已经开过退烧药了,再去也没什么差别,他不想再折腾应淮,便说:“不用了。”
应淮找来退热贴给他贴上,问道:“药都吐掉了,要不要再吃一次?”
谢祈枝没精打采地摇了摇头,嗓音低低的,带点沙哑:“吃完有半个多小时了,不用补吃。”
他仰起头看了应淮一眼,眼睛里有种强撑出来的明亮,似乎是要让他放心——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着超出一般人的应对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