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球跑,但球没了(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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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会儿,秋池忽然听见听筒那端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通话就被挂断了。
秋池握着手机愣了很久,觉得自己好像又犯贱了。他不该接的,更不该开口说话。
……
后来秋池又接到了很多个这样的电话,总是在半夜。秋池不讲话,对方也不会说话。
有时候秋池靠近听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很轻。
他总感觉电话那端的人就是傅向隅。
秋池最近已经停止给自己注射信息素了,医生说那样并没有用,胎儿的发育还是停止了,心跳搏动也变得越来越微弱,可能很快就要变成死胎了。
等它的心跳完全停止,医院就无须再为此担责,那时候再做引产手术,就不再需要胎儿的双亲签署同意书了。
他有点难过,可该做的努力都做过了,秋池忽然感觉其实也能接受了。他自己过得也不好,就不要强迫它生下来陪自己吃苦了。
他不该那么自私的。
秋池打算过两天就去营业厅把这张卡注销掉,换张新的。等宝宝离开后,他打算再去找些兼职来做。
反正只是“重新开始”而已,他早就经历过一次了,所以现在已经不怕了。
打算注销号码的前一个晚上,那个人又给自己打了一通电话,因为是最后一次了,所以这回秋池没有犹豫,响铃的第二秒的时候他就接通了电话。
他原以为这通电话会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双方都沉默着直到结束,可这次听筒那端的声音却显得些杂乱,喘气声很重,还有各种电子仪器的警报声。
秋池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每次傅向隅进入发热期的时候,总会是这个状态。
他听见对方沙哑而又压抑着痛苦的声音:“你到底……”
秋池只听见了三个含糊不清的音节,然后似乎是有人开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很多、很乱的脚步声,有人在发火:“谁给他取下止|咬|器的?束缚带呢?”
“……快去通知院长!”
“砰”的一声,好像是手机摔在地上的声音,随后就是乱七八糟的脚步声,秋池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住了。
他忍不住喊了声:“向隅?”
可那边没有人应,只有越来越吵闹又纷杂的各种动静,然后手机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慌乱之中踢走了,秋池只听到一声响,接着通话就被挂断了。
这个晚上秋池一直没有睡着。
第二天一早,他就买了回首都的车票。
秋池劝了自己一夜,可还是没法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他没打算怎么样,只是想确认一下Alpha的现状。
他去了那天那家医院,找了几个看起来好说话的护士询问,有的护士直接敷衍地说不知道,有几个则表明自己不会随便透露病人的隐私。
直到秋池一路问到了那天带他去找傅向隅的那个小护士,小护士一开始不肯说,后来被他缠得没办法了,才小声嘀咕:“那个病人好像送进来没几天就转院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询问无果后,秋池忽然又想起来,那天段鑫烨好像用自己一个学生客户的账号和自己通过语音电话。
于是秋池在医院长椅上坐下,找到那个备注为“彭烁”的社交账号,然后给他发了条消息。
「请问你是傅向隅的朋友吗?」
彭烁回的还挺快的:「怎么了?」
紧接着他又发了好几个问号表情过来。
秋池编辑了很久,最后才发过去一条:「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一次彭烁也过了挺久才回。
「你问向隅吗?他已经挺久没来学校上课了,听说好像转去研究院那边了,那边不允许探视,上次我们本来还想过去看看他来着,结果连人家大门都没踏进去,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向隅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秋池沉默良久,最后回了个谢谢。
首都的总研究院建在近郊一座矮山的山腰上,栅栏很高,里面的绿色植被也很稠密。
秋池硬生生绕着这个研究院边缘走了一圈,最后发现有个地方可以看到研究院后侧的一部分花园小道,那里种着不少淡紫色的鸢尾花。
小道后方是一栋别墅,和研究院里整体冷冰肃然的风格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研究院的占地面积非常大,站在这里等傅向隅出现,显然是十分不靠谱的一件事情,可秋池还是想等等看。
除了这里以外,研究院里的其他建筑区和绿化带都是整齐而无聊的,秋池隐约有种直觉,总感觉傅向隅一定会在这里。
他在附近定了一家酒店,每天等到日落才走,第二天天刚亮就又来了。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他看见那栋别墅里突然走出来一个身量颀长的男人,刚一看见他的时候秋池心跳忽地一错,可第二眼他就发现这个人并不是傅向隅。
不过这个人看起来也很年轻,身高可能比傅向隅略矮一些,秋池只看见他的侧脸,因为离得太远,所以五官是模糊的,但是秋池还是隐约能感觉到这个人和傅向隅长得好像有些相似之处。
他只是站在那里看了会儿鸢尾花,几分钟后就有两个研究员跑过来,急匆匆地对他说了什么话,然后他就又回到了那栋别墅里。
傅向隅好像并不住在那栋房子里。发现这件事后,秋池的心情又慢慢低落了下去。
自从那天之后,傅向隅就没再给他来过电话了,或许他现在已经好转了,他的那些担忧完全是多虑了。
而且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
之前秋池还能偶尔感觉到宝宝的一点胎动,但从昨天晚上开始,那种轻微的动静已经完全消失了,他似乎能感受到腹中的那个生命正在悄然消逝。
最后再等一天吧,他想。
不知道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最后一天傍晚,他真的看见了傅向隅。
Alpha坐在一台轮椅上,偶尔会被绿荫挡去脸,于是秋池只能在铁栅栏旁跟着缓缓移动,试图看清他的脸。
一个漂亮的Omega正推着他缓步走向那个花园小道,来到那一整从鸢尾花前。
傍晚的日光透过绿荫,在那片鸢尾花从中打出柔和又斑驳的光影。
隔得太远,秋池看不清傅向隅脸上的表情,只看见那个Omega在他面前蹲下来,然后很温顺地趴在他腿上同他说着话。
过了一会儿,傅向隅忽然伸出手,用指腹蹭了一下那个Omega的眉毛,或者是眼睛,秋池没有看清。
那是一种相当亲昵的姿态。
曾经傅向隅也喜欢捧着他的脸,做这个动作。他说他眉毛里长了一颗小痣,揉一下颜色就会变深。
以前秋池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眉毛里的那颗痣,可自从傅向隅提过一次以后,他每次洗脸的时候都会看到它,每次看见它的时候就会想起傅向隅。
傅向隅喜欢吻他的唇,其次就是这颗藏在眉毛里的小痣……
秋池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因为一通电话,千里迢迢地跑来首都,在这里守了好几天,只想确认一下Alpha现在过得好不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坐在轮椅上,但秋池想他过得应该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糟糕。
那个单纯可爱的Omega,就算傅向隅一开始不喜欢,后面也会慢慢接受的,毕竟那是他的命定之番。
没有哪个Alpha会选择抛弃一个匹配度和身份地位都与自己完全契合的漂亮Omega,而去选择一个又穷又有劣迹在身的普通Beta。
以他们的匹配度,以后无论想生多少小孩,都是很轻易的事,也不会有生下“劣等基因”的风险。
是啊。
秋池伸手抓住了面前的铁栅栏,忽然苦笑了一下。
高中毕业那年秋池十七岁,以为只要肯拼命,什么都可以得到。
他那么年轻、又那么勇敢。他想摧毁那座不公平的巨大天秤,打破那面顽固又坚实的高墙,踩碎那些“稀缺人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不配”,凭什么他们Bate生下来就得被那些所谓的“稀缺人种”踩在脚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