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药(58)
办展的当天,裘锦程和庄纶起了个大早,打车赶去果子姐家。王利揣着手,站在单元门口抻着脖子眺望,瞧见他们抬手挥舞:“小裘,小庄,吃饭了没?”
“刚吃过,您呢?”裘锦程问。
“煎饼果子嘎巴菜,浑身上下倍儿有劲儿。”王利说,“我女儿也要来帮忙,她去大悦城等咱们。”
“那真是谢谢了。”庄纶说。
“谢什么,她一大学生,寒假回来不是打游戏就是睡觉,闲得长草。”王利讲着话,脚下不停,“噔噔噔”地上楼,“果子姐,我们来了,快开门!”
果子姐家住三楼,一向阴沉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今天罕见地穿了一身鲜艳的浅蓝,眉梢挂了点柔和的笑意,宛若春风拂面,她吐字呆板:“你们,好人。”
“可不是嘛。”王利笑呵呵地承下夸赞,喜滋滋地说,“我闺女昨天也夸我呢。”
第58章 领养日
果子姐的房子不大,两室一厅的户型,厨房在阳台上,典型的千禧格局。猫是散养的,正方形的猫屋堆放一整面墙,大猫小猫散落在地板上,像一团团花色繁杂的云朵。裘锦程粗粗数了数,约有十二只。
“怎么带走?”王利犯难地挠头,“它们不会挠我吧?”
果子姐抱来一个大纸箱,拎起猫的后脖颈放进箱子,猫跳出来,她放进去,反复几次,不厌其烦。裘锦程看不过眼,说:“我帮你。”
庄纶戴上厚手套扶着箱子,裘锦程抓猫,不一会儿,满满装了一箱。王利拿宽胶带封口,和裘锦程一块儿将箱子抬下楼,放进汽车后备箱。
六只猫走后,家里骤然清静不少,果子姐说:“留一只,陪我。”
“您看喜欢哪只。”庄纶扶着第二个纸箱,打开一道窄小的空隙,供果子姐挑选。
“这个。”果子姐选了一只性情安静、反应迟钝的蓝眼白猫,解释原因,“它耳朵,听不见。”
庄纶伸手抱出温顺的白猫,快准狠地摁住箱子缝隙,把探出来的猫猫头拍进箱子里,封箱装车。
王利坐进驾驶室,载着果子姐、裘锦程和庄纶,以及一后备箱的猫和猫屋,驶向南开大悦城。汽车里猫叫声高高低低,连绵不绝,庄纶笑着说:“我们好像猫咪绑架犯。”
“吵死了。”裘锦程堵住耳朵,蜷缩在车门和座位的角落,像只烦躁炸毛的老猫。
纸箱外的大猫比纸箱里的小猫更惹人喜爱,庄纶凑到裘锦程耳边,小声哄道:“马上就到了,你喝不喝奶茶?”
“不喝。”裘锦程捂紧耳朵,架不住后备箱里猫咪愈发高昂的鬼哭狼嚎。
汽车驶入地下车库,动保协的工作人员提着笼子等待接猫。裘锦程率先下车,与工作人员交接:“你好,我姓裘,给你们打电话那个人。”
“我是谷麦麦。”女孩礼貌地微笑,介绍自己和同事,“这是包旭杰。”他们动作麻利地打开纸箱,将猫咪分装在提笼里,贴上编号,摞在手推车上,推进电梯轿厢。
“残联的同事也来了。”包旭杰说,“他们想了解一下韩女士和另一位自闭症儿童的情况。”
果子姐大名韩白果,韩是当初捡到她的民警的姓,白果是指她被遗弃的桥旁有一颗银杏树,隐喻她是银杏的孩子。
简简单单的摊位,聚集了十来个人,动保协的志愿者、残联的调研员、王利父女、刘莲芳祖孙三代、果子姐、庄纶和裘锦程。众人七手八脚将展位搭好,庄纶提议拍张合照作纪念,裘锦程随手拦了个路人帮忙拍照,闪光灯亮起,时间定格,照片里的每个人都笑容灿烂。
除了果子姐的摊位,动保协还组织了十几个摊位摆成一个长方形的场地,各种各样的宠物等待新主人领养。裘锦程问谷麦麦:“晚上收摊,没领养出去的动物怎么办?”
“我们会带回库房,集中饲养。如果半年内无人领养,就只能安乐死了。”谷麦麦说。
“好吧。”裘锦程接受这个结果。
“你不觉得残忍吗?”谷麦麦问,“有不少救助者听说我们的安乐死制度,都不愿意把动物交给我们。”
“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这是最合适的解决办法。”裘锦程说,“泛滥的善意算不得好事。”
“我也这么觉得。”谷麦麦认同地点头。
一天过去,果子姐摊位的十一只猫领养出去八只,效果喜人。谷麦麦说:“领养的成功率和动物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大姨的猫胆子大,都很亲人,容易被带走。”
刘莲芳的儿媳文莉和孙女禾梦醒坐在小马扎上,和一只玳瑁猫玩耍。那只花色斑驳的玳瑁猫从未搭理过路人,一心和禾梦醒亲近,仿佛与她前世有缘。
“真是神奇。”刘莲芳说,“我要把它带回家。”
“您儿媳同意吗?”庄纶问。
“她也挺喜欢的,我问问她。”刘莲芳走过去,询问了文莉的意思,笑眯眯地朝庄纶点点头。
果子姐摊位剩下的两只猫,由谷麦麦带回仓库,等待出席下一次领养日。残联登记了果子姐和刘莲芳的小孙女梦醒的情况,将会定向提供帮助。七个猫屋全部送完,摊位上空空荡荡,裘锦程帮忙收拾卫生,王利问:“你们怎么回去,要不要我开车送?”
“不用,我们坐地铁。”裘锦程说,“今天辛苦您了。”
“不辛苦,挺好玩的。”王利的女儿王婕然笑着说。
“那我送果子姐回家,先走一步,拜拜。”王利牵着女儿,向裘锦程挥手道别。
晚上十点,大悦城关门,十点半,裘锦程和庄纶踏进地铁站。兴奋和愉悦后是翻腾的疲倦,庄纶打了个哈欠,说:“好困。”
“嗯。”裘锦程眼睛半阖,脑袋后仰靠着车窗发呆。
“哥,你明天去夜校吗?”庄纶问。
“我想学木头雕刻。”裘锦程说,“明天去上精细木工的课,你来吗?”他尾调拖得悠长,像一个细小的鱼钩,轻而易举地钓起庄纶的唇角。
“去。”庄纶说,“我现在又困又高兴,感觉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裘锦程勉强打起精神,说:“我看到你和梦醒做游戏了。”
“她没理我,都是我在叨叨叨地烦她。”庄纶不好意思地笑,“欣欣六岁的时候,像个皮猴,整天爬树翻墙,不像梦梦这么安静。”
“没看出来欣欣小时候顽皮。”裘锦程说,“感觉她很乖巧。”
“装的。”庄纶说。
庄家兄妹俩一脉相承地善于伪装,要说一根肠子通大脑,只有幺弟庄嘉峰。
“和你一样。”裘锦程说。
庄纶温和地微笑,不做反驳,像个逆来顺受、任人蹂躏的受气包。
往后的五天,裘锦程和庄纶泡在夜校里,学习精细木工。按照课程,一人做出一只圆滚滚的胖鸟,巴掌大小,圆胖的身子,豆豆眼,憨态可掬的模样。庄纶把木鸟送给楼下的两只猫当玩具,凑到裘锦程身边要他做好的胖鸟。
“哥,这个鸟可以送给我吗?”庄纶眼巴巴地问。
“你的呢?”裘锦程问。
“送给猫了。”庄纶说,“我想要你做的。”
“我的要给二宝。”裘锦程说,“你的鸟没了就来要我的?”他皱眉,感觉这句话充满了奇怪的隐喻。
“我给二宝做一个鸟,你的鸟给我。”庄纶讨价还价。
两人关于“你的鸟”和“我的鸟”争了个来回,裘锦程头疼地捏捏鼻梁,不想继续争论,点头答应:“好好好。”
庄纶喜滋滋地拿走漆面晾干的木头鸟,揣进口袋,拿出一段木头重新雕刻。裘锦程做了一根木骨头,用细砂纸打磨表面,他说:“这根骨头送给二宝,你做的鸟送给猫,一只猫一只鸟,公平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