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版训犬指南(47)
等拐上高速,肖磊点开黎英睿的定位,把手机夹到操作台上监控。
十二点半,黎英睿的定位开始移动。但没过多久,忽然拐下了高速。
如果要去L县,最起码还得再走一个来小时。这是要上哪儿去?
肖磊刚要给郭亮打电话,郭亮正好打了过来。
“黎总搁你那儿没?!”郭亮劈头问道。
肖磊心里咯噔一声:“不搁你车上吗?我看GPS下高速了。”
“我他妈上趟厕所儿,出来车没了!”
肖磊瞳孔猫似的缩了下,脸唰地白了:“董玉明在车上不?”
“董总监在我边儿上。”郭亮吓坏了,声音颤着破音儿,“他才出来两分钟,车就没了。咋回事儿啊,黎总是不是...”嘟。
肖磊摁断通话,一脚油门踹到了底。——一阵巨大的冲击下,黎英睿猛地往前一耸,睁开了眼。
最先入目是岸边的杂草,还有一座盖着花圈的坟包。而后是一片浑浊的白碎冰,混着枯叶和塑料纸,飘在棕绿色的水上。
他正坐在车里的驾驶位,车子头朝下地来回晃,从小腿漫上一股刺骨的冷。
一低头,发现俩小腿肚都浸没在河水里。
他连忙解开安全带,直觉就要推车门。但电路系统已经泡短路了,天窗和车窗都打不开。他使劲儿撞了两下门,纹丝不动。
黎英睿环视一圈,想要找安全锤。发现原本放置安全锤的地方已经空了。但灭火器还在。
他拎起灭火器,狠命砸向侧窗。连续击打了五六下,连个小裂纹都没。
一般车辆落水能有五分钟的逃生时间,但黎英睿没这么多——普通揽胜后座较窄,他为了出行舒适度,专门买了加长版。大重量导致浸水速度很快,不过半分钟,车外水面已升到车窗。
黎英睿脑门沁出了冷汗,呼吸变得急促。电光火石间,他想起椅枕的尾端可以破窗。一把扔了灭火器,回手拔出椅枕,用尾部的金属叉敲击玻璃。但手滑窗滑,跟本用不上劲儿。敲了不过两下,他便没了力气。
就这十来秒的功夫,水已经浸没到胸口。整个人飘坐在驾驶位上,浑身针扎一样疼。羊绒大衣浸了水,像是钢铁的铠甲,沉沉地把他往水里压。
眼看车头要没,黎英睿只得放弃砸窗。费劲地脱下大衣,扒着副驾驶的靠椅蹬到后座争取时间。刚抓住后座椅背,车头全部没入水面。
他想放倒后排座椅从后备箱逃生,但开关浸在浑浊的冰水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到。
极度的恐慌让他大脑空白,冰冷的河水迅速带走他的体温。
恐惧、痛苦、孤独与绝望。牙关激烈磕碰,心脏跳得像要爆开。水越浸越多,不多时浸到了下巴颏。手脚已经麻木,身体里像是被塞了个滚烫的气球。
黎英睿使劲儿仰着头,把口鼻浮在水面上。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只剩身体还凭着本能扑腾。可越挣扎越往下沉,他呛了好几口冰水。没过多久,连车尾也没入水中。
他逐渐停止了摆动。
溺水。失温。窒息。
死亡的过程是痛苦的,但万幸痛苦是短暂的。
像是浮在空中,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耳朵涌入了水,耳膜里只剩下水的波动声,还有自己越来越缓的脉搏声。
咚咚。咚咚。咚咚。
刺骨的黑暗。从眼前开始暗,一直暗到宇宙的尽头。心中没了恐慌,只剩下浩浩荡荡的寂灭。
眼前闪过那个盖着花圈的坟包。褪色的塑料花纸,艳粉的,海蓝的,中央白纸黑字,印着「奠」。
肃杀的风吹过来。哗啦啦。哗啦啦。像一阵远方的唢呐。
黎英睿忽然觉得很累。就像是通宵工作后的那种累。他缓缓陷入了沉睡。
睡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瑶瑶要没爸爸了。
蓦的手环亮起红光,一股强烈震动顺着手腕打上来。远远的呼唤,箭矢一般穿过层层意识的迷雾——黎英睿!!!
【作者有话说】
磊子说丁狗:呸,死舔狗。
磊子说自己:我能为睿哥去死。
丁狗(战术喝水)(吸了口烟):你舔癌不比我轻。
陈妹妹(叹息摇头):差等生靠舔,优等生靠骗。
鸣鸣:哼,一群废物。真诚才是必杀技(悄摸往兜里塞裤衩子)
第48章
GPS的定位越走越偏,最后停到了太谷县的柳河边。
柳河,以其河水发绿得名。俗话说水深则绿,水渊则黑。柳河虽然只是条乡下野河,但河道宽三十米,中央能有近五米的水深。
国人讲究风水,尤其在农村。从风水上来讲,水主财。如果墓地周围有流动的水,能够增加子孙后代的财运。所以柳河两岸盖满了悬山顶的小墓房。
住满死人的地方,自然没什么活人。如果黎英睿在这里出事,得救的概率几乎为零。
肖磊紧紧盯着屏幕上的箭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恐惧的冷汗从每一个毛孔喷射而出,浑身像是长出了无数个心脏,哐当作响。
咚咚。咚咚。咚咚!!
忽地,定位落进了河。
云层厚了。天阴得吓人。北风嚎叫着,道路轻得像一条麻袋片,随风而抖。道路两边的树、围栏、指示牌、还有云层后那个模糊的小灯球,都随之而抖。
肖磊不记得是怎么开到地方的,也不记得开了多久。
感觉应当是很久,但又不该有那么久。因为他到的时候,河面上还剩个车尾巴。
岸边乱坟扎堆,水面雾气昭昭,像阴间的忘川河。
肖磊抄起脚边的榔头,三两下跳到河里,踩着浑浊的冰层一路狂奔。
他在前边跑,冰在身后碎。嘁哩喀喳,嘁哩喀喳!响彻天地间,像踩碎了河鬼的骨头。
等跨到车浸没的位置,他一个大跳扎了进去。噗通!!!
数九寒冬的河水,一瞬间就麻痹了皮肤。脑仁儿疼得像是被铁钎扎穿了,水砂砾一样在身上磨着。眼里像是被洒了辣椒粉,沙疼。
模糊的视野中,车子还在缓慢下沉。
肖磊游过去,用榔头尖锐处击打后窗角。水中阻力是空气里的800倍,每一下击打都像是慢放镜头。
连续敲了四下,玻璃终于裂成了蛛网。拿胳膊肘狠命一怼,剥纸壳一样撕掉了玻璃窗。他扒着车窗,半个身子探进车。
就见黎英睿倒栽葱地插在后座和副驾椅背中间,一动不动。
肖磊右手捞起他后脖颈,左手拉住他的裤腰,拖出了车窗。从后夹着腋窝,一把擎上了水面。
甫一出水,他左拳抵在黎英睿胸下,快速压迫了两次胸腔。
黎英睿身子激烈抽搐,随后呛咳了一大口。肖磊掰过他的脸,抠他嘴里的枯叶和塑料片。等清理干净气道,黎英睿含含糊糊地说起了话。颠三倒四,听不出个数。面色惨白,嘴唇发乌,身体沉得像泡满水的棉被。
肖磊搂着他上下胡噜,不停地说着‘没事儿了’。不知道是说给他,还是说给自己。
等黎英睿从恐慌里稍稍平静,肖磊左手勾着他腋下,把他的头紧紧夹在自己胸前。右手在后滑着水,快速往岸边拖带。一边游一边安慰:“马上就...就不冷了...再坚持十秒...十...九...”
数到一,肖磊一把薅住岸边的藤草,把黎英睿推上了去。而他自已却没了力气,半截身子浸在冰水里,抓着藤草大口喘息。
到处是雾。滚动,飘荡。
笼罩着彩色的坟包,湿哒哒的枯草,垃圾里长出来的佝偻树。
两人对视着,嘘气成云,各自扇着雪白的睫毛。
黎英睿艰难地冲肖磊伸出手。那双矜贵潋滟的手,此刻已被冻得血迹斑斑。
“小磊。”他叫了声。
可能是‘肖磊’,但更像是‘小磊’。哆哆嗦嗦,鼻音浓重。
肖磊听到这声呼唤,眼圈唰地就红了。他一把抓住黎英睿的手,费劲地蹬上岸。
重重摔在他身上,两人紧紧相拥。叠在枯黄的草甸子上,肩膀下压着一朵巴掌大的殡葬粉纸花。
头上是铅灰色的天,像一大块钨钢板。北风如锋利的刻刀,在钢板上回旋着铣削。----太谷县第一人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