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厘钱(49)
他调整好呼吸,直接往钱文雁的病房走去。
病房里很安静,有的人在看书,有的人在发呆,窗子敞开着,和煦的秋风灌入室内,显得格外凉爽。
他走到钱文雁的床铺旁,发现被子散着,床上根本没人。
“来看望钱女士吗?”旁边床的病友探头,“她在急救室,今天突然晕倒了。还没送回来。”
钱璟禾回头,旁边床住着一位老太太,可能是近几天新来的。
“好。”钱璟禾点点头,以示感谢。
转身就发微信给黎元,说自己已经到医院了,问他在几楼。
等信息期间,他替妈妈收拾了一下床铺,希望他妈等下回来,能睡到熨帖、没有褶皱的被单。
拉扯被子的过程中,钱璟禾不小心碰掉了床头柜上一个求平安红色福袋。
他捡起来,想也没想,递给隔壁床的老太太:“抱歉,不小心弄掉的。”
“这是钱女士的,不是我的。”老太太解释完,好奇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你是钱女士的家人吗?”
“她是我妈。”钱璟禾言简意赅,既然不是对方的,他把福袋拽进了掌心,仔细翻看。
要不是亲耳听到,他一点儿也不会相信这福袋会是钱文雁的。
他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放学到吃饭那个时间段,和楼栋里其他小孩一起玩耍,当时被大家讲的鬼故事吓得不行,一度很惧怕鬼神。
隔壁屋的大人,坏心眼故意逗他们,说想要有神灵庇护,每天早上去上学之前,在他家门口跪着磕三个头就行。
第二天早晨,这些小孩从自己家里出来,约去上学,路过钱璟禾隔壁屋子的那家人的时候,有的小孩真的在下跪磕头。
钱文雁替钱璟禾整理好衣领,送他到门口,刚好撞见这一幕,大为震惊,询问的目光看向钱璟禾,他一五一十地和妈妈说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听后很是生气,她问钱璟禾磕头了没有,他看着妈妈那叉腰的模样,神情又极度严肃,赶忙自证清白,他没有信,也没有磕。
钱文雁当时说的话,他现在都记忆深刻,“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神能庇护你,我们能活下去都是靠自己的双手,靠劳动,靠思考,靠每个人的奋斗。”
说完,她冲过去把跪着的小孩揪起来,踹着隔壁家的门,指着那个男的道:“你要是再传播这样的思想,我要报警!这么大个人了,也不学点好,天天欺骗小孩子。”
这个事情最后不了了之,钱文雁可能也是想到了孟母三迁,她担心这样的生活环境会影响钱璟禾的成长,直接做了搬家的决定。
也因此换了一份工作,后来跟着这个酒店的工作,搬来了现在的云谷区生活。
说到底,钱文雁根本不信这些迷信,她是个彻彻底底的唯物主义者,她坚信靠努力就一定能获得自己想要的生活。她的眼里总是闪烁着希望的火焰。
钱璟禾摸着手里的福袋,他的回忆恍如隔世。
福袋上有个刺绣,指腹缓缓滑过,能触到凹凸不平的刺绣,他盯着手中的红色,这么厉害的妈妈,怎么就生了这么重的病呢?
想到这,他的心中传来苦涩,人遇到了突如其来的苦难,是真的需要精神寄托。
他缓缓地把大红福袋放回去,继续拉扯床单,掀起枕头,一张病情报告单引入眼帘。
他刚想去拿的时候,手机忽然一震,伸在半空中,准备拿报告单的手,还是收了回去。
滑开手机,黎元的信息跳了出来。
【黎元】:哥,阿姨在这边醒麻药,她刚醒了。
【黎元】:以防万一,你啥血型的,要不要来这边献个血啊,医生好像在为阿姨筹集血库,在六楼。
【作者有话说】
黎元,一个靠得住的男人。
第49章 “哥,别怕,我在。”
钱璟禾站在病床前,回复‘好的’,手机连着又是一震。
【黎元】:哥,不用来了,直系亲属不可以。
钱璟禾收起了迈出的步子,注意力又回到了枕头下面压着的那张病历单上。
他刚伸手,被身后一个男声呵斥住:“喂,小子,你干什么东西。”
钱璟禾回头,身后站着位年老男人,手里端着不锈钢的保温饭盒,正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是钱女士的儿子,”老太太拉着老头的衣角,解释道,“老头,你小点声。”
老头把碗端给老太,自觉理亏,误会了对方是个扒手,小声嘀咕:“这孩儿可能长得像他爸吧。”
言下之意就是钱璟禾和他妈不像,所以老头没认出来。
钱璟禾听着眉头一皱,没有接话。他烦对方再闲扯起家常,索性朝着病房门口走去。
刚走到门口,推着的担架床正露了个角,下一秒,整个担架床收入眼底,床上的人是那么的熟悉、那样的虚弱。
让钱璟禾看到了都不敢出声,生怕一点儿的声响会把人击碎。
他侧身让开,看着钱文雁缠满了白色胶布的手臂,轻声地喊了句:“妈。”
黎元帮着护工一起,推着担架,左右抵挡着可能会撞到的拐角处。
钱璟禾跟傻了一样,愣站在那里。
人是这样的,平日里再怎么冷静、清楚,等事情真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一步也动不了。
他的脚好像踩在海面上,又像踩在浮云之上,他看着钱文雁被推入病房,他想跟上却怎么都迈不开步,与其说迈不开,脚下没有实感来得更为确切。
“哥,阿姨好像在喊你。”黎元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他快步走过去,轻拍了黎元的脊背,以示感谢,他把耳朵凑近钱文雁的唇边,试图听清他妈要说的内容。
钱文雁虽然清醒了,但是她的麻药还没有过去,嘴唇正在努力的张合,说话也费劲,半天也没吐出个字来,但是可以看出钱文雁并不开心。
由黎元帮着,与护工一起,把钱文雁抬上了她自己的病床,护工交代了一些事项,便离开了。
隔壁的老大爷见了,直夸黎元操作熟练,“你学这个专业的啊?”
黎元刚歇息下来,听见声音,他抬头反复确认老大爷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不是哟,我之前照顾过我爸。”
“儿子会照顾人,可真幸福。”老大爷点点头,投去羡慕的目光,又指了指钱璟禾:“你们一家人吗?没见你们爸爸来呢?”
医院里面真的太无聊了,多了几个人就是多了几个聊天的对象,八卦可以杀死醒觉时间。
黎元笑了笑,“很可惜呀,不是一家人。我爸死了。”
他说得太理所当然了,主要脸上还是带着笑容,让老大爷惊恐一噎,愣是没有再出声。
病房里突然静了下来,尴尬的空气弥漫,黎元倒是跟个没事儿的人一样,来到钱璟禾的身边。
“对了,哥,这是医生给我写的单,”黎元在口袋里拿出一张单据,反面寥寥草草写了一些字,“医生和我说了,我给你解释。”
钱璟禾接过单据,皱着眉头仔细辨认,确实看不太懂,希望寄托于黎元。
“这上面说,等病人完全清醒了,要叫护工做腿部肌肉的按摩,还有注意病人咳痰,不要呛着。”说着,黎元看了钱文雁一眼,对方正在闭目养神。
钱璟禾心里默默记下,他背手站着,听到身侧的黎元继续道:“还有,刚才输血用的单子,你妈妈是O型血。”
黎元挠了挠后脑勺,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凑在钱璟禾耳边说:“我刚看到了个男的,好像都是他在操作,我去的时候,对方就守着了,我只是打了下手。”
钱璟禾这些都没有听进去,当他听到O型血的时候,他仿佛看到有个墨黑色巨大铅球,拴着铁链,狠狠地朝着自己的胸口砸来。
钱璟禾紧张到吞咽口水,再次确认:“她是O型血?”
黎元点点头,“对啊,我特意记了。”
“你真的没记错?”钱璟禾不是烦人,也不是质疑黎元,他只是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不想面对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