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4)
“周哥呢?” 夏凯问。
“走了吧。” 邹渚清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
提起来夏凯便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啊师哥,没来得及跟你说周哥也在。”
邹渚清笑笑:“不至于,都是朋友。”
日后拍戏也要抬头不见低头见,算是误打误撞把最难的“重逢”这关给过了。
“你们俩不回去歇歇吗?守了也挺久了。”
赵小婉道:“我们等护工阿姨到了再走,左右也没什么别的事。”
“我看你手机一直在亮,是不是明珠姐找你有什么事儿啊?你先撤吧要不?方导醒了我跟他说。”
邹渚清点点头,跟两个人道别,又回过头替方裘塞了塞被角,这才推门离去。
邹渚清全副武装,低头给陈彤发消息让她叫司机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
邹渚清中午来的,出来这会儿正赶上下午四五点钟,医院人流最多的时候,他犹豫了下,没选着走正大门。他现在多少有点流量,容易被拍着编排。
他一边走一边发消息,到了门口才收起手机推开医院侧门。侧身从撑开的门里挤出来时,他看见了一个人影。
周弑青背靠着墙,手里夹着烟,他领口微微敞开,头仰起来,呼出一口气,喉结轻轻滚动。
那是邹渚清从未在周弑青身上看到过的氛围,凌乱、无序。
事实上,他也从未见过周弑青抽烟。
注意到动静,周弑青扭头看了过来。
邹渚清故作镇定移开视线,抬脚准备离开,当作没看见。
“不聊会儿吗?”
邹渚清顿住。
他转身,摘掉墨镜。
“周老师想聊什么?”
周弑青抬起烟往嘴里送的手一顿。
“周老师…” 他将这三个字在舌尖捻了一遍。
周弑青教过邹渚清许多事,却是第一回听见他叫他周老师。
原来这样叫会显得这么生分。
“周老师想聊什么?”
邹渚清又问了一遍。
“周老师和我有什么能聊的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自以为没带什么刻薄的情绪,却引得周弑青轻笑一声。
“生气了?”他指的是刚刚在病房,一句话也不留转身就走。
邹渚清皱眉,他不明白周弑青这么说到底想干什么。但他明白,无论他是否真的因为周弑青而有了情绪,都不应该。他没有立场。
周弑青挑的地方绝对不是什么玩儿坦白局的好地方。他不愿多做解释,转身离开。
“我急着出门是因为见着你了。”
“我不冷静了,需要找个地方吹吹风,才能好好跟你讲话。”
邹渚清的身影忽地停下。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周弑青用眼神描摹着他的轮廓。
“小清。你回头看看我。”
一瞬间,所有力不从心的伪装被这句话层层剥落,露出里面慌乱狼狈的一个邹渚清。他终于忍不住,落荒而逃。
他身后,周弑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熄灭了燃的正旺的烟。
周弑青握紧了手中的烟。
三年了,他戒了三年了。
却还是没抵过想要再尝一口的欲望。
车后座,邹渚清环抱着自己,无力的靠在车窗上。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体验派演员,他喜欢让角色和自己的灵魂一起燃烧。
他一度太过入戏走不出来,每次沉浸在林欢的痛苦中无法抽身时,周弑青会走过来,他什么也不做,只是一遍一遍的喊邹渚清的名字。
“小清,你看看我好不好?”
起初邹渚清不会有回应,可周弑青是那么温柔又那么强硬。
他双手捧住邹渚清的脸,逼迫他抬头看向自己。
“你看着我,说我是谁。答对了有奖励。”
语气温柔,眼神却冷漠无波。
“裴…”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我是谁?”
邹渚清被他眼中的冰冷刺痛,林欢的裴霁眼里从不冰凉。
只有周弑青,周弑青是一汪寒潭。
“弑青,是我的弑青。”
周弑青会发疯一般地吻上来,带他回到真正的人间。
而他再次睁眼时,会看到冰泉解冻,爱意复苏。
邹渚清爱那口寒潭,爱他只为自己一人消解,只容自己一人投射下倒影,只许他一人在其上掀起惊涛骇浪。
周弑青曾是他分辨真实和虚幻的钥匙。所以当钥匙折断,他便只有以“邹渚清”的身份出现,才能避免迷失自己。
而今天周弑青又提起。
他想做什么?他想要邹渚清做什么?
他告诉邹渚清他没有放下,他明知道邹渚清到现在都没能走出《狂放》,却还执拗的要邹渚清看他,让邹渚清出戏。
为什么?只允许他念念不忘,却不允许邹渚清借林欢想念属于邹渚清的“裴霁”吗?
他非要走出来吗?
如果没有答应夏凯,没有见到周弑青,是不是一切就还能保持原样?
“哥?”
陈彤从副驾驶上探出个脑袋来。
“哥你没事儿吧?”
如果邹渚清面前有个镜子,大概就能理解为何陈彤这么问了。
他现在脸色差劲的不行。
他吐出一口浊气,回道:“没事儿,有点晕车。”
陈彤迷迷糊糊,她哥还会晕车?这么多年也没发现啊?
她哦了声,默默吩咐司机师傅把邹渚清旁边的窗户降了下去。
“对了,”陈彤又钻回脑袋,“明珠姐让我提醒你别忘了明天Decent杂志方举办的晚宴。”
邹渚清心情正烦闷,想也不想就要拒绝。
“我不…”
“明珠姐说了,你这个月任性的够多了,这次说什么你都得去。否则就把景明哥空降来给你做思想工作。”
听见付景明的大名,邹渚清仿佛听见一群麻雀叽叽喳喳,一堆星星在头上绕来绕去,一张明艳又可恨的脸在面前来回晃悠。
“行了我去。”
陈彤目的达成,满意地回头坐好,从后视镜里看,她哥的脸比刚才更黑了。她美滋滋乐呵,还是这招好,百试百灵,回去多请她景明哥喝几杯。
因为要准备明天的晚宴,邹渚清没有回酒店,而是回了一趟自己家。
他不经常回来,因为行程排得紧,住酒店更加方便一些,还有人每日打扫。但他的礼服都存放在家里,为了给明天的晚宴做准备,他还是决定回来一趟试试自己穿哪一套更合适。
他在衣帽间折腾了好一会儿,选定了一套白色的成衣西装,于是打包装起来,准备转战酒店。
门铃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他眼皮一跳,走向对讲系统,按下通话键。
对面传过来清亮的男声。
“宝贝儿开门!让我进去!”
几乎是话音落的下零点零一秒钟,邹渚清黑着脸挂断了通讯。
他怒而打电话给陈彤:“不是说好的我会去吗?还让他跑过来干嘛!”
陈彤接了电话就被劈头盖脸一顿训,莫名其妙道:“明珠姐说她让景明哥通知你了啊,你明天的晚宴需要穿品牌方赞助的高定走红毯,她让景明哥回来帮你挑着看看。”
“我以为你是今晚要回家住呢,早说你是回来拿礼服,我就不让你白跑一趟了。”
“怎么了?哥你是没收到景明哥消息吗?”
他当然收不到消息。
因为他他妈把付景明拉黑忘放出来了。
邹渚清皱眉:“不就是个晚宴吗?怎么还要穿品牌方赞助的衣服?自己找个穿不就行了?”
陈彤很无语:“这就是你知识盲区了哥,所以才叫景明哥来给你普及知识啊,流量的那点事儿他最熟了。”
陈彤话音刚落,门口的密码锁便传来解锁的声音。解锁的人异常熟练,输密码,开门,关门,弯腰抽出自己的拖鞋,踢着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儿宝贝儿,你舍得让我在门外苦苦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