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82)
方明熙再忍不住,一把将颜星逸抱进怀里,发出小声的哀嚎:“怎么能这么巧啊?!”
是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颜星逸又无奈又想笑,可是,它又偏偏真实地发生了。
一个人的手机出问题,可以说是一场惨剧,而当两个人的手机同时出问题,惨剧就多了点黑色幽默的意思。
他和方明熙始终差了那么一点。假如自己的手机没有掉在那滩水洼里,假如方明熙能再早一个小时落地,假如他能早半个小时醒来,为自己手机充上电,也许就能接到那一个从千里之外的飞机上打来的陌生来电。
就如同那首歌里写的一般,总差一点点,先可以再会面。
上天就像是特地跟他们开了一场玩笑,让两个思念对方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在电波的空间里擦肩而过。
“我下回一定要带十台手机出门,而且要放在不同位置,”方明熙佯装愤怒地在桌上捶了一下,“让他们再偷!”
“那我也带十台手机出门好了,”颜星逸附和道,“要是沾了水,就直接扔掉。”
他们想象了一下对方身上每一个口袋都坠着手机的模样,不禁一同笑了起来。
方明熙笑得够了,收紧双臂,在颜星逸身上蹭了蹭,语气愧疚地道:“对不起,阿逸,我没能赶回来。”
既没有赶上十二点,也没有赶上会议,还有,如此重要的日子,他竟错过了大半日。
颜星逸摇摇头:“没关系。”
在那首歌的结局里,主角从始至终都没有再见过一面,可是方明熙还是却找到了自己。
他已经足够幸运。
“不过,你这里是怎么弄的?”
颜星逸的目光落在方明熙的手臂上,几道伤痕尤为明显。
“呃,那个……”方明熙竟变得有些吞吐,“是我不小心划到的。”
颜星逸一点不信,这理由比自己还过分,他抿紧唇线,蹙着眉头盯着方明熙。
方明熙迅速败下阵来:“好吧,是我开车不小心撞到了。”眼看颜星逸面露担忧,他又迅速补充道,“也就划了两三道,没伤到别的,真的!”
方明熙在飞机上压根没有好好休息过,得知颜星逸在鹏城后,便直接冲回了家中,连坐下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拿着一支旧手机和一张银行卡,便急匆匆地开车上路。
他手上没有身份证,坐高铁太过麻烦,开车去鹏城,是当下最快的方法。
在半途一直执拗地拨打着颜星逸的手机,若是颜星逸能看到来电显示,数量怕是能达到上百个。
当时的他仍旧以为是颜星逸不愿意接自己的电话,整个人更是陷入了彻头彻尾的焦躁中,油门直接踩到了最底,开出了赛车的架势,有几次还是擦着大货车过去的。
高速上尚且还好,一回到普通的马路上,光是等红绿灯都令他情不自禁地把指节都掰红了。
方明熙又不敢闯红灯,被交警拦下来,又要费一番时间,可谓得不偿失。
然而他还是没能逃过一劫,在某个转弯的位置,只一晃神的功夫,他便不慎撞上了路旁的花坛,车门直接凹进去一块。
方明熙从车上下来时头还是晕的,左手鲜血淋漓,脸上也沾了几道血痕,跟鬼似的,把对面铺子的小孩吓得哇哇大哭。
老板闻声出来一看,不由得也被吓了一跳,连声问他要不要叫救护车。
方明熙那时也不是很清醒,看着满手血连遗言都想好了,可怜巴巴地告诉老板,他老婆在人民医院,能不能帮忙叫人民医院的救护车,好歹让自己死前见他一面。
老板看他的眼神顿时带上了怜悯。
万幸的是,方明熙的伤只是看起来恐怖,实际上并不重,也就只有一处比较深,坐上救护车不到十五分钟,便已经包扎完毕。
跟车的小护士从老板那里听来了方明熙的事,有些好奇地问道:“您这么年轻就结婚啦?”
“是啊。”方明熙虚弱地朝她笑了笑,“我都有四个孩子了呢。”
“……”小护士瞳孔地震。
原本方明熙还需要检查脑震荡,可他实在着急,缴过费以后便跑去找颜星逸了。
“脑震荡可大可小,”颜星逸一脸不赞同,“明天再去检查一下吧。”
方明熙不情不愿:“我现在感觉挺好的啊。”
颜星逸皱眉:“可是……”
“先别说我,倒是你,”方明熙迅速岔开话题,松开颜星逸,上下打量,“你还没跟我说为什么要去医院呢,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因为手腕?”
“不是我,是我的舅舅。”颜星逸按住他,“他身体出了点问题,要做手术,所以我过来看看。”
“啊?严重吗?”
“听医生说,应该还好。”
“那就好,”方明熙似是松了口气,再次抱住颜星逸,“真是吓死我了。”
颜星逸越过他的肩,望向自己腕上那个日思夜想已久的蝴蝶结。
他抿了抿唇,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
“明熙,我有话想跟你说。”
作者有话说:
昨天出门直接中暑,受不了这天气…
第66章 豪猪(一更)
颜星逸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方明熙隐隐有感觉,他知道颜星逸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于是他敛起所有笑意,坐直了身体。
虽然颜星逸想说,可他毕竟从未主动跟别人说过这些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早上那种被人掐住喉咙无法发声的感觉似乎再度降临,他张了张嘴,只能发出不成调的气音。
方明熙没有催促,只是紧紧握着颜星逸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神色温柔而耐心。
如同许久以前方明熙说过的一般,如果颜星逸不说,方明熙会等到他愿意说的那一天,而只要他愿意说,方明熙会认真地听到最后。
颜星逸的紧张被方明熙的目光抚慰,他咽了口唾沫,又深呼吸了一次,再度尝试开口:
“我……”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狭小的房间里,仍旧能听清楚。
“……我……”颜星逸努力地把那句话挤出喉咙,“我生了一种病。”
它可以被叫作双向情感障碍,也可以叫作躁郁症。
颜星逸其实很少用这些名字称呼它,他只会管它叫“病”,不管自己身上是否有其他病症,但只要说起他身上的病,永远指的都是它。
他第一次得知这个名字,还是因为那个女人。
颜星逸的母亲曾经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家,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画廊,在生下颜星逸以后金盆洗手,将画廊交给颜父打理,自己则把全部心力放家庭上,专心当家庭主妇。
变故的苗头出现在一个普通的傍晚,颜父面色惆怅地在饭桌上说:“画廊出了点问题。”
它缺乏新鲜血液的输入,凭着微薄的收入,已难以支撑高昂的租金。
颜母并不懂这些,只能慌乱地问道:“那该怎么办啊?”
“小安,重新画画吧。”颜父握着她的手恳求道,“就当为了我,或者画廊,它是你的心血,我不想让它毁在我的手上。”
颜母有些为难,她已经很久没有画过画,并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画出那样的作品。
“一幅,再画一幅,只要熬过这段时间,我很快就能找到解决办法的。”
在颜父的劝说下,她还是答应了。
即便许久没有碰过,但那始终是颜母前半生赖以生存的东西,画板前的她犹如一朵盛放的玫瑰,张扬明艳,光是坐在那里就能吸引全部的目光。
坐在她身旁的颜星逸身高只够得着画板的底部,他只能看到画笔在白纸上飞速地跳跃,颜料开出了花。
母亲轻哼着歌,画中的太阳落在那双漂亮的眼眸中,闪出耀眼的光。
积蓄了许久的灵感一朝倾泻而出,新作完成得比颜母想象中要快。喜出望外的颜父对她的成果赞不绝口,抱着面色羞红的颜母转了一圈,道:“既然都开始画了,不如再画一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