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雪(98)
他能理解段珣。
段珣牵起沈知寒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说:“你只管安心休息,让自己健健康康的。其他的事情我会解决。”
沈知寒敏锐地察觉到这句话以外的意思,问:“什么事情?”
段珣张了张口,一时语塞。
“发生什么事了吗?”沈知寒又问。
“没有。”段珣温和地笑笑,“公司的事。不用你费心。”
“我工作室的事吗?”
“嗯。”
工作室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沈知寒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想了想说:“哥,有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我总要学会自己面对的。”
段珣显然还是不太想说。他垂下睫毛,避开沈知寒的目光,过了一会儿,问:“知寒,你记得你做的那件叫《花火》的珠宝吗?”
“记得。”
“那你还记不记得,这件珠宝是什么时候设计的?”
沈知寒想了想:“设计图是我毕业第一年画好的,大约前年春天,然后制作用了小半年,十月份左右完成。”他一边回忆一边慢慢地说,“不过初稿很早就有了,你还记得么,我们一起去欧洲玩,途径布达佩斯的时候在游船上看了一场烟花表演,当时我画了几张图,就是这件珠宝最早的草图。不过那几张图好像遗失了……”
在听到沈知寒说前年冬天的时候,段珣的脸色还有些沉重,接着听到布达佩斯的烟花表演,他微微舒展眉头,眼睛里重新亮起光。
“怎么了吗?”沈知寒问。
“那几张草图,”段珣说,“也许我有办法。”
话音刚落,段珣的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
这次来电的人是程景文。
段珣今天已经接了无数个电话,春拍都没这么忙过。当着沈知寒的面,他不好去洗手间,只能像平时那样平静地按下接听。
“段珣。”程景文开门见山,“刚才姜嫣的经纪人联系我,问我能不能确定知寒那件作品是原创,如果是的话,他们有一组原本打算中秋发的照片可以今天发出来,那组照片戴了知寒的珠宝。”
段珣点点头:“可以发。”
程景文犹豫了一下,问:“你确定没问题么?姜嫣这次应该是想还你人情,风口浪尖上,她完全没必要掺和这件事。万一有什么差错,就轮到我们欠她人情了。”
段珣面色淡然,说:“不会有差错。”
他这么说,程景文便也不再多问,说:“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沈知寒问:“是景文哥吗,什么事?”
段珣回答:“没什么,姜小姐的工作室准备发一组照片。”
“唔。”沈知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但是,发照片这种事有必要告诉段珣吗?
段珣今天各方面都很反常,说话遮遮掩掩的,还突然问自己很久以前的作品。沈知寒想了想,问:“是那件《花火》出什么问题了吗,我不记得姜小姐戴过它。”
《花火》是一对头饰,用了烟花和多瑙河的意象,主石是两颗硕大的金绿猫眼,表现夜幕下金光粼粼的多瑙河面,烟花的部分由金属、钻石、帕帕拉恰和黄蓝宝组成,共同表现烟花绽放时的璀璨生辉。整件作品从配色到宝石的镶嵌排列都很有沈知寒的风格,如同一场灿烂盛大而璀璨动人的梦。
龚明烨的作品也同样是烟花主题、同样用了圆形的主石和暖色系的配色,乍一看轮廓十分相似,但宝石的排布走向并不相同。
如果让外行看,恐怕只会觉得这两件作品在视觉上几乎一模一样,所以哪怕有贺霆的声援和乾元的公关团队各种不遗余力的舆论引导,还是有不少人认为沈知寒真的抄了龚明烨。
段珣摸摸沈知寒的头发,温声说:“有人在网上抹黑你的作品,没事,我已经在处理了。”
段珣越是轻描淡写,沈知寒越是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他拿起自己的手机,说:“你不告诉我,我自己看。”
段珣握住沈知寒的手腕:“知寒。”
网络上各种正面反面的讨论,沈知寒只要搜索自己的名字或者搜索自己的品牌就能看到。
段珣迟疑片刻,问:“你知道龚明烨么?”
沈知寒愣了一下:“知道……怎么了吗?”
“他有一件作品和《花火》很像,但发布时间早于《花火》。现在也许是为了打压你的品牌,他公开指控《花火》抄袭他的作品。”段珣一边观察沈知寒的脸色,一边谨慎地说,“当然这只是他的片面之词,我知道你的每件作品都是你独一无二的心血,有很多珠宝设计行业的人也在为你证明清白。所以不用担心,你没有做过的事,我不会让人给你泼脏水。”
与段珣预想中不同,沈知寒的情绪并没有很大的起伏,只是看起来有些困惑和沉闷。
他低头想了很久,问:“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也不让我看?”
段珣不自觉皱眉:“网上很多人说话不好听,会影响你心情。”
沈知寒知道了。
上次仅仅是被人议论他攀附贺霆炒作,就让他不开心了很久,这次想必有更难听的话,他看到一定免不了难过。
“那我不看。”他一如既往听段珣的话,“但我想看一眼龚明烨的作品。”
“我这里有。”段珣翻开自己的手机相册,递给沈知寒。
《花火》对沈知寒来说意义非凡,因为那是他在和段珣一起旅行途中产生的灵感,每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只看一眼,他便知道龚明烨的作品和《花火》并不相同。
他放下手机,问:“现在要证明我没有抄袭,是不是只能等法院判决或者我拿出更早创作的证据?”
段珣点头:“是这样。”
知识产权侵权案的诉讼周期十分漫长,等到法院判决尘埃落定,这件事恐怕早已被公众遗忘,而“抄袭”两个字也将成为沈知寒身上洗不掉的烙印。
龚明烨拿准了这一点,才敢仗着自己名气大,给沈知寒这个刚露头的新人设计师泼脏水。
沈知寒陷入沉默。
像他自己说的,他已经丢失最初的手稿,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当初有拍过照片,并且现在可以找得到照片。
“要是我没有证据的话,”沈知寒犹豫片刻,低声开口,“还有别的办法吗?”
段珣几乎没有思考,回答说:“有。”
沈知寒抬起头。
段珣看着他,说:“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
——像段珣曾经对段诚远和汤韵说的,如果不是确定自己有能力保护好沈知寒,他不会大言不惭说要照顾沈知寒一辈子。
沈知寒低下头,喃喃自语:“那一定要很多钱吧……”
自己都还没赚几个钱,要段珣投入这么多。
“是啊。”段珣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你的好朋友也掺和进来,现在事情闹得很大,更不好解决了。”
好朋友……沈知寒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贺霆吗,他怎么了?”
“他又乱发微博,为你打抱不平。你也知道他有很多粉丝,现在网上乱糟糟的,让我们的公关团队很难办。”
……这确实是贺霆做得出来的事。
沈知寒又为难又愧疚,没有注意到段珣掩藏的浅淡笑意,小声说:“对不起哥哥,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安静了一会儿,段珣说:“我不想听对不起。”
他对沈知寒伸出手,说:“来。”
沈知寒抬起眼帘,不太明白段珣的意思,但还是听话地起身走到段珣面前。
段珣揽过他的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只想听你说,哥哥最好了,我最喜欢哥哥。”
段珣语速很慢,声音低沉,不紧不慢地说着令人脸热的话。
沈知寒知道,他在学自己小时候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