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雪(38)
沈知寒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喉咙舒服了一点。
“叔叔和阿姨回来了吗?”他问。
段诚远和汤韵今天上午有事出门,中午没有回来吃饭,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回来了。
“嗯,回来了。”段珣说,然后礼貌地问贺霆,“今晚留下一起吃饭吧?”
贺霆放下咖啡杯:“会不会太打扰了?”
“不打扰。”
不知道为什么,贺霆总觉得段珣对他有一种过于疏远的客气,他看了眼沈知寒,犹豫了一下,说:“那好吧。谢谢。”
“那我先出去了,你们聊。”段珣站起身,对贺霆点一点头,然后摸摸沈知寒的头顶,叮嘱说,“不要累到自己。”
沈知寒乖乖答应:“知道了。”
等到段珣离开,贺霆终于松一口气,向后靠倒在沙发上。
“你怎么了?”沈知寒问。
贺霆摇摇头:“不知道,一看到你哥就紧张。”
“紧张?”沈知寒不太明白,“因为上次那件事吗?他已经不生气了,别紧张。”
“不只是那件事……”
——贺霆不知道该怎么说。
段珣跟沈知寒给他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沈知寒看起来安静、话少、有距离感,但其实性子很软,很好接近。而段珣只有面对沈知寒时是温柔的,其他时候全身上下写满了不近人情。
不知道一个家里是怎么养出性格差距这么大的兄弟俩的,唯一合理的解释似乎只有沈知寒被家里保护得太好了,而保护他的那个人是段珣。
贺霆莫名想到一只骄傲的小白猫和一头高大牧羊犬站在一起的画面。
一整个下午,贺霆都陪沈知寒待在工作室。
沈知寒说熔金不危险,贺霆守在一旁仍看得提心吊胆。
但凡换个人来拿那个坩埚,他都不会这么紧张。
沈知寒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金料熔了两遍去掉杂质后,注入脱蜡的石膏模,然后放在一边,耐心等待冷却。
“今天没有时间了,明天再倒模。”沈知寒说。
“倒模是什么,拆掉石膏把里面的首饰拿出来吗?”贺霆问。
沈知寒点点头:“是的。”
贺霆遗憾地叹了口气:“我也想看,可是我明天要工作了……”
“你对做首饰这么感兴趣吗?”
“我好奇嘛。”
“唔,”沈知寒若有所思,“这件还要做很久,等你有空的时候随时可以来看。”
贺霆眼睛一亮:“真的吗?”
“嗯。”
外面又有人敲门,这次是佣人来叫两人吃饭:
“小少爷,贺先生,晚餐准备好了。”
“知道了。”沈知寒摘掉手套,“这就来。”
“诶,等一下。”贺霆想到什么,拉住沈知寒的袖子,压低声音问,“你哥和你哥的父母今晚都在吗?”
“嗯。他们知道你来做客,今天特意空出时间。”
“啊……?”
“怎么了?”
“没,没事。”
第一次见面,竟然就要见父母……
贺霆现的心情突然变得五味杂陈,好比第一次开演唱会、站在漆黑的后台望着外面黑压压几万人一样,忐忑、紧张、期待混杂在一起,化作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慷慨。
然而只振奋了不到一会儿,出去见到段诚远和汤韵,贺霆立马变成人畜无害的乖小孩,弯腰向他们问好:“叔叔,阿姨好。”
“叔叔阿姨,这是贺霆。”沈知寒在中间为几人介绍,“这是段叔叔,这是汤阿姨,还有我哥段珣。”
“叫我小贺就好。”贺霆说。
“小贺,坐。”汤韵笑眯眯地端详贺霆,“这是知寒第一次邀请朋友到家里做客。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你多见谅。”
“第一次?”贺霆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沈知寒。
沈知寒没有否认,低头看了眼自己灰扑扑的衣服,说:“你们先坐,我上楼换件衣服,很快。”
第31章 31 闹脾气
工作一下午,又是烧石灰又是熔金子,沈知寒身上沾了许多灰尘。他上楼换了一身衣服,洗干净脸和手,重新回到餐厅,远远看见贺霆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座雕塑坐在那里。
长方形的餐桌,段诚远坐主位,贺霆坐右手边的主客位,沈知寒的位置在贺霆旁边,对面是汤韵和段珣。
现在沈知寒不在,贺霆一个人面对段珣和两位长辈,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写满了紧张。
沈知寒回到座位,及时将贺霆从尴尬的境地中解救出来:“抱歉,久等了。”
贺霆回头看到他,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原来小贺是演员啊,知寒你不早说,难怪我觉得他面熟。”汤韵笑着说,“去年我和你段叔叔还去影院看过他演的《季风来临时》,演得很不错。”
贺霆腼腆地笑笑:“过奖了阿姨。”
五十多岁了还陪老婆去电影院看爱情电影这种事似乎让段诚远感到有些难为情,他清清喉咙,故作沉稳道:“我们家知寒有时候小脾气多,朋友间相处,还请你多包容些。”
贺霆连忙点头:“会的。您放心。”
段诚远看着贺霆,忽然发觉什么:“咦?”
“什么事叔叔?”
“你……认识贺磊吗?”
贺霆也愣了一下:“贺磊是我父亲。”
“难怪,越看越眼熟,原来是贺家的儿子。”段诚远长舒一口气,“我和你父亲是朋友。印象里你还是个丁点大的小孩儿,没想到都这么大了。你父母和你哥哥最近还好吗?”
“一切都好,劳烦您挂心。”
……
有了这层关系,饭桌上的气氛一下熟络起来。段诚远和贺霆聊了几句家常,约定好下次请他父母一起来家里做客。
期间段珣一直没有没有说话,沈知寒悄悄抬眼看过去,只见段珣面无表情地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难怪贺霆刚才紧张,对面坐着一座冰山,不紧张才怪……
“珣哥,”沈知寒主动开口,把自己的杯子推过去一点,“我想喝橙汁。”
果汁放在段珣那边,一旁的佣人闻声要帮忙,段珣淡淡说了句“不用了,我来”,然后拿过沈知寒的杯子,帮他倒了小半杯橙汁:“有点凉,先吃饭再喝。”
“好。”沈知寒接过,“谢谢哥哥。”
段诚远摆摆手:“好了,大家都吃饭吧。”
有过交流,段珣的脸色看起来没那么冷冰冰了。他用公筷帮沈知寒夹了两道爱吃的菜,随口问:“今天下午做了什么?”
“浇注完成了,明天倒模。”沈知寒回答。
“顺利吗?”
“嗯,还不错。”
“一定要戴好防尘面罩。”汤韵插话说,“倒模那么多粉尘,知寒现在身体弱,千万小心呼吸道感染。”
沈知寒乖乖答应:“我知道,您放心。”
段诚远叹了口气:“这孩子就是闲不住。要我说也不急这一时,怎么不等病好了再做?”
段珣替沈知寒说话:“您都说他闲不住了。”
汤韵也护着沈知寒:“你别操心了,知寒有分寸的。”
段家典型的严父慈母,不同的是段诚远很听汤韵的话,所以他严厉的那面一般施展不出来。
段珣和汤韵都这么说,他也只能由着沈知寒去。
今天晚餐很丰盛,为了招待客人,汤韵特意吩咐厨房做了几道精巧的菜。“多吃点,就当是自己家。”她对贺霆说,“知寒说你工作很辛苦,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一次。”
“知寒他有提过我吗?”贺霆抓住重点,眼睛亮闪闪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