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雪(4)
做完这一步,沈知寒轻舒一口气,拿起戒指在放大镜下细细检查,确认没有问题开始用锉刀修整爪子的表面。
时间过得很快。
夜渐渐深了,沈知寒终于完成镶嵌,将戒指交给闫师傅的徒弟,拿去抛光和电镀。
光彩夺目的蓝宝石和钻石在灯光下璀璨生辉,即便雇主再三叮嘱要低调简约,最后的成品还是无法做到不引人注目。
“好多年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蓝宝石了。”闫师傅啧啧称赞,“设计也很好,相得益彰。”
“连您都这么说,看来我挑货的眼光不错。”
沈知寒拿回戒指,举起来给段珣看:“漂亮吗?”
段珣垂眸端详许久,说:“很漂亮。成品看起来还要亮一些。”
“有金属和钻石陪衬,看起来是会亮一些。”沈知寒很满意这枚戒指,面无表情地专心工作了一天,脸上总算露出微笑。
他拿了一个小首饰盒把戒指装起来,说:“另一个明天做吧。”
“好。”
两个人和闫师傅道别,一同离开金店。
司机一直等在门外,看见沈知寒出来,眼明手快地替他拉开车门。
沈知寒上车第一件事便是摘下自己的帽子和围巾,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上,长舒一口气。
——专心工作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放松下来,是有点累。
段珣跟着坐进来,说:“睡一会儿吧,到家我叫你。”
沈知寒摇摇头:“不了,回去再睡。”
“这对戒指你给周慕予开的价是多少?”段珣问。
“一颗11.6克拉的蓝宝石,一颗3.2克拉的,加上配钻,一共两千整。”沈知寒答。
段珣默默算了算:“差不多就是裸石的价钱。”——让沈知寒生着病加班,居然只开这么低的价。
沈知寒看出段珣想什么,故意问:“你觉得我卖亏了?”
“也不是。”
“那是怎么?”
段珣不说话了。
“放心吧,周老板给我加了一百八十万佣金。”沈知寒及时替周慕予挽回了颜面,省得他在段珣心里落下抠门的恶名,“而且那颗小的蓝宝石是很久以前买的,那时候还没那么贵。”
说着沈知寒想到什么,自言自语道:“这两年宝石的价格涨了好多啊,你还记得么,前几年买的那些海蓝宝和沙弗莱,现在价格都翻倍了……”
比起沈知寒,段珣对珠宝的了解并不算非常专业,只大概知道几种珍贵宝石近一两年的拍卖成交价。但沈知寒说的海蓝宝和沙弗莱他有印象,因为那是沈知寒大四那年,他陪沈知寒一起去香港珠宝展买的。
沈知寒买宝石像买菜,尤其这些一两千块一克拉的便宜宝石,对他来说是字面意义上的“买着玩”。
记得那天初春的香港,空气里仍有潮湿的凉意,两个人逛完展会漫步在街头,夕阳在身后拖下长长的影子,人们步履匆匆,似乎并不关心这一天平凡的日落、微风和晚霞。
沈知寒背着一只白色帆布包,里面有两个乐扣饭盒,装着他下午买的宝石。微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被夕阳镀上一层柔软的金光。他像港片镜头中穿白衬衫的漂亮少年,睫毛低垂,五官忧郁又孤冷,偶然抬眼望向人群某处,眼神如同误入城市森林的懵懂的小鹿。
——其实他只是在习惯性地寻找段珣的身影,确认人在自己身边又继续收回目光放空。
段珣对宝石没有多大的兴趣,也忘了沈知寒买了多少、花了多少钱。
只记得那天的沈知寒漂亮得像一个幻影,在夕阳中散发着朦胧的光。他望向段珣那一刻,成为了定格在段珣脑海里无法磨灭的记忆。
直到现在提起海蓝宝和沙弗莱,段珣最先想到的还是那天香港街头的沈知寒。
“你在想什么?”察觉到段珣走神,沈知寒问。
段珣一滞,转头看向沈知寒:“没什么。”想了想转移话题:“我记得你当时买了不少。”
“海蓝宝一百多颗,沙弗莱七八十颗的样子。可以做不少东西。”
沈知寒平时不爱说话,只有聊起珠宝的时候愿意多说几句。段珣顺着他的话说:“沙弗莱可以搭配坦桑石和尖晶石做彩色项链。”
“好的尖晶石也不便宜了。”
“是么?”
“嗯,涨了很多。”
……
夜深了,越往檀山的路越安静,视线尽头隐约出现家的灯光。
转过一道弯,前方忽然有一辆停在路边打着双闪的车,接着有个人跑到路中间,冲沈知寒和段珣的车招手。
司机放慢速度,没有立刻停下,等待段珣示意。沈知寒望向窗外,路上的那个人看起来很年轻的样子,戴一顶黑色棒球帽,个子很高,身后的车是一辆银色玛莎拉蒂。
“停车看看。”段珣吩咐说。
“是。”
司机缓缓把车停在路边,下车去看发生什么。只见两人在路中间说了几句话,接着司机跑回来,说:“是路过的,车抛锚了,没带手机。”
这年头还有出门不带手机的人……
沈知寒有点好奇,转头看向段珣。段珣说:“我下去看看,你在车里等我。”
车门再次拉开,段珣拢紧大衣下车,沈知寒有点不放心,想了想也跟着下车。
段珣听见声音回头,无奈道:“你怎么也跟来了?”说着走回沈知寒身边,把他羽绒服的帽子拎起来扣在脑袋上。
两人一起过去,入夜降温,那人穿得单薄,站在马路中间不住地跺脚。借着路灯灯光,看得出是个长相出众的男人,无论身材比例还是五官轮廓都很惹眼。
沈知寒隐隐觉得他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走到近前,听见他对段珣说:“实在不好意思,这条路上车太少,路过几辆车都没搭理我。”
荒郊野岭的,有人搭理他才怪了。
“出什么事?”段珣没有跟他寒暄,问。
“路上有只小猫,为了躲它急刹抛锚了。”那人叹了口气,“我的手机落在助理车上。麻烦你可以帮我打个拖车电话吗?”
“可以。”
段珣掏出手机打电话,沈知寒走上前,问:“什么小猫?”
那人看过来,目光落在沈知寒脸上,蓦地一滞。
朦胧的月光下,沈知寒白皙清瘦的脸被一圈柔软蓬松的羽绒服毛领包围着,像传说中来自北国雪境的精灵王子。
那人不回答,沈知寒有些疑惑地蹙起眉头,他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说:“是只小野猫,腿受伤了,在我车里。我抱给你看?”
没等沈知寒答应,他已经转头跑回车里,没一会儿抱出一团黑色羽绒服。——难怪没穿外套,是拿去给猫当垫子了。
走到近前,沈知寒看清那团羽绒服里的小家伙:一只脏兮兮的瘦骨嶙峋的三花,后腿不自然地弯曲着,三四个月大的样子,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饿得奄奄一息。
“我车里没吃的,给它喂了点水,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去看医生。”那人叹了口气。
刚好段珣打完电话,沈知寒心里不忍,抬头看向段珣:“哥……”
只一个字,段珣就明白沈知寒的意思。
他安抚地拍了拍沈知寒的肩,说:“别急,我叫人过来。”
对面那人饶有兴趣地在沈知寒和段珣之间看了几个来回,问:“你们是兄弟吗?”
“不是。”段珣言简意赅地回答。
“难怪,长得不太像。”那人又看向沈知寒,“今天多谢你们了,我叫贺霆,还没问你们的名字。”
“我叫沈知寒,他叫段珣。”
这里离段家很近,没一会儿管家便带着人来了,段珣吩咐他们把猫带去宠物医院,司机留下陪贺霆等拖车。
“我和知寒先回去,外面太冷,知寒感冒还没好。”段珣对管家说,“那只猫麻烦你多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