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短片(25)
李聿忽然想起今晚有雪,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却干干净净。
“李聿,”过去许久,宋双榕才出声,他低下头,缓缓转动着被李聿握过的手腕,说:“很晚了,你快回去吧,我也要上楼休息了。”
李聿看向宋双榕,不再迈步。
没来由地,他总觉得再向前一步,宋双榕就要哭了,尽管他从没有在李聿面前流过泪,即便是摔破头的深夜,向李聿张开双臂喊疼时,泪也只是蓄积在眼眶,没有落下。
“宋双榕,你不跟我回家吗?”李聿站在原地,问他。
宋双榕不答,李聿只好做出合理的猜测:“你是不是还在因为文身的事情生气。”
“我查过研究所近十年的招聘公告,文身已经不影响入职了。”李聿接着说:“我之前不知道,所以才想让你去洗。”
宋双榕好像完全放空了,不听、也不去理解李聿的话。
他的沉默像一堵墙,将李聿隔绝在外,又束手无策。不得已之下,李聿将计划的最后一步提前,告诉宋双榕:“我也文了一个。”
隐去过程的跌宕,他问宋双榕:“你想看吗?”
李聿已经按照计划,完成了所有步骤,却没有等来宋双榕的回答,更没有得到他设想的和好结果。
“跟我回家看吧,”他实在没办法了,最后劝道:“图案你应该会喜欢。”
但自始至终,宋双榕都没有再向前一步,连眼神也不给李聿了,好像对他的文身完全不感兴趣。
也好像是他们真的已经分手了一样。
第19章
宋双榕抱着花,站在风中,实在是很冷。
他已经想不清,今天穿正装是为了学院的聚会,还是影片上映,亦或是此时此刻,面对着前男友,能让他显得不那么狼狈。
李聿站在不远处,似乎是很想走近,但难得读懂了宋双榕的抗拒,没有再向前。
见宋双榕久久不答,他又低声叫了一声“宋双榕”,语气几乎算得上小心翼翼,问:“好吗?”
可能是冻得久了,宋双榕思维迟滞,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究竟是在问哪一件事。
前几分钟里,李聿说了比平时多很多倍的话,从宋双榕让他快回家开始,之后他的每一个句子,宋双榕都不懂,也不敢再多想。
就像从见面起,李聿一直把目光放在玫瑰花上,说不好闻,又误把送花的人当作曹子珩,并提起在荣楼那晚,他也见过曹子珩。
话里话外,好像对宋双榕总和他走在一起颇有微词。
宋双榕把李聿的追问,错解成他在误会和吃醋,于是认真地解释了,李聿却不在意,让宋双榕不用说这么多。
难堪地闭上嘴,宋双榕也不想再自作多情,过分解读李聿的话。他回答不上来,但李聿还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好像等不到宋双榕的答复,就不准备离开一样。
想了想,宋双榕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问题,他问李聿:“什么招聘公告?”
可能是见宋双榕总算开口,李聿很快地解释,说数学研究所将开展一项国家项目,面向校内招聘一名影像宣传员。
他的话并不难理解,但宋双榕还是不明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李聿走近了一小步,看着宋双榕的眼睛,告诉他:“我帮你报名了,已经通过了初审。这个项目只需要三年,结束之后可以校内转岗,有优先选择权,到时你可以选择重回电影学院。”
“或者继续留在研究所,有适合你的行政岗位。”李聿继续说。
他的眼神亮了起来,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沉重小心,竟然有些像在和宋双榕邀功。
结合他前后两次的叙述,静了几秒,宋双榕总算理清李聿的意图,他眨了一下眼,心底泛起难言的情绪。
他不知道李聿想帮他安排工作的原因,是可怜、补偿,还是施舍,他不想猜,只觉得荒唐。
但宋双榕还是对李聿说不出重话,他停下来,深深地呼吸,压下情绪,说:“李聿,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你替我做决定,我也不想留校工作。”
李聿愣了一下,神情顿时变得茫然,问:“为什么?”
小的时候,宋双榕只在课本上见过北华市,知道这里是国家的政治中心、经济中心,也是文化名城和古都之一。
后来他喜欢上电影,努力考到最高学府,满怀抱负与憧憬,孤身一人来到这里。认真地学习,努力地融入,遇到一个很喜欢的人,拥有了他一小段时间,又失去。
“因为毕业之后,我就不留在北华市了。”宋双榕慢慢地说,眼眶有一点胀。
“为什么?”李聿立刻又问了一遍,只不过这次声音严肃很多,“宋双榕,你准备去哪里?”
沉默片刻,宋双榕如实回答:“还不知道。”
北华市的冬天好像总是雾蒙蒙的,空气中带着粗糙的颗粒,风很大,气温低,又总等不到雪。
他想去温暖一点的、或者雪下得更干脆的地方,离李聿很远的地方。
如果今晚是最后的道别,宋双榕不想让气氛这么僵硬,他试着对李聿笑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以后——”
“宋双榕,”李聿打断了他,“你还在说气话,对吗?”
像有些着急似的,他语速很快,报出一个时间,“九月十号,这学期开学的那天,你说留校没什么不好,能每天和我待在一起。”
“你说你很高兴。”李聿目不转睛地看着宋双榕,复述。
周围异常安静,风似乎都停下了,宋双榕一开始被李聿的急切的语气惊到,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他不想和李聿争辩职业选择,也不愿继续被李聿贬斥,为结束话题,他的确这么回答了。
宋双榕无从辩驳,只能说:“对不起。”
“不用道歉,”李聿会错了意,以为宋双榕是在妥协,随即说:“面试时间在一周后,我可以帮你准备。”
“李聿,”宋双榕觉得开口很艰难,但他还是重申:“我不会留校。”
李聿沉默了,不同于以往不想和宋双榕多说的模样,此刻他嘴唇紧抿,极少有地皱着眉,看上去竟然有一点无辜和可怜。
无声开始变得令宋双榕感到难以忍受,他移开了目光,盯着地上几片破碎的花瓣,一节枯枝,两道长长的、不相交的影子。
许久,李聿才发出声音,他问宋双榕:“和我在一起你不开心吗?”
不知道为什么,宋双榕很快地否认了,他说“不是”,说完自己先愣了愣。
提出分手的那天,宋双榕想过给李聿一个平和的道别,但没能实现,现在似乎也不算晚。他想了想,对李聿说:“从第一天认识你,我就没有不开心过。”
如同宋双榕对李聿所说,他希望无论是谁,今后回忆起这段感情时,都只有愉悦而不抱憾。
夜更深了,地上的树影都开始与黑暗融为一体,宋双榕去看李聿,也觉得边缘模糊,因此他更胆大了一些,说:“李聿,我不后悔来北华市,也不后悔和你在一起。”
对宋双榕来说,他们曾经短暂地相爱、相属,李聿给予他关于爱情的体验与回忆,是不再有人能取代的。
至于那些和开心伴生而出的痛苦,宋双榕隐约觉得,就要伴随着这场道别,溶于黑夜中了,他不想再提。
“谢谢你。”他最后对李聿说。
宋双榕说完,忽然有种浑身轻松的感觉,像褪掉了一层始终束缚他的壳,尽管心脏某处仍是不受控地发酸,发胀,反复塌陷,但并不再强烈。
李聿又朝宋双榕走了一步,从阴影中剥离出来,轮廓逐渐清晰,宋双榕看见他的表情舒缓了,眼底不知映着哪里的反光,看上去很是清澈。
无端地,宋双榕突然想起李聿第一次牵他手的样子,也是在这样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树木与路灯的上空,星星闪闪发亮。
“宋双榕,我——”难得地,一向能言会道的李聿像是语无伦次,他停了停,不太流利地重复:“我也没有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