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行不行啊(42)
靳原撑着墙,近距离,毫无遮掩地锁住江舒亦。
江舒亦跟他对视半晌,含蓄地握手言和,“靳原,魏宏昨晚从哪家海鲜店带的海鲜?”
靳原顿了顿,轻狂嚣张的气势整段垮掉。
江舒亦轻而易举地看穿,忍着笑意,“你不知道?”
靳原没吭声,半侧过脸避开他目光。几家连锁店味道差不多,胖子雨露均沾,鬼知道他去的哪家。
“马上去问,”靳原佯装凶,“我意思是你有事得立刻想到我,亏你学文学的,潜台词懂不懂?”
“懂了。”
江舒亦轻笑出声,望着靳原深邃的瞳孔,再往下看他挺直的鼻梁和唇,眼神如雾般若即若离,“你脸能不能离我远点,二氧化碳太多,我缺氧。”
“缺氧啊,”靳原叛逆心重,报复式地贴他鼻前呼气,又用力摁住他的唇,“闷死你。”
江舒亦头皮发麻,猛地推开他,“你刚捂了魏宏的嘴!”
“你又不是小姑娘你介意什么?再说是另一只手吧我记得。”
“就是这只!”
“别躲啊江舒亦。”
……
他俩在逼仄的走廊里互相推搡,身体不时相撞。
江舒亦背抵着墙,握住靳原手臂,不让掌心碰到自己,话里满是嫌弃,“你脏不脏。”
“哪里脏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娇气。”
“别用形容小孩子的词来形容我。”
“本来就娇,还不让说。”
江舒亦懒得搭理他,转身回公寓。
被靳原拉住。
“江舒亦,”靳原反扣着他的手,推到走廊墙边,低头看他,莫名其妙来了句,“我有用吗?”
眼神很深,执拗认真地想要被认可。
江舒亦看了他一会儿,顺着他的意,“有。”
电梯“叮”地一声停在这层,江舒亦越过靳原肩膀,瞥见从里面出来的Hogan,下意识和靳原拉开段距离。
转瞬间,恢复到平日里正经的模样。问Hogan怎么突然过来,随后指着靳原,向他介绍,“靳原,我室友。”
Hogan年纪大了觉少,江舒亦刚走没多久就醒了,想来看看他的公寓。一出电梯,就见他和人在走廊打闹。
听到介绍,不动声色地打量靳原,寸头,混血长相,宽肩窄腰大长腿,气质超群。
对他的印象颇佳,笑着跟靳原握手,说很高兴见面,江舒亦经常提到他。
靳原也笑,收起混不吝的态度,很懂礼节,点到为止地回握,带着对长辈的恭敬打招呼。
又开玩笑似的问江舒亦提他什么。
Hogan记性一流,笑得和蔼可亲,“说你是超棒的室友。”
江舒亦有些无奈,刚入学他错把靳原当做乖巧小学弟,这都猴年马月的事,哪壶不开提哪壶。
岔开话题,“靳原,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不了,”靳原揽着他肩,朝他笑得灿烂,“今天周六,你超棒的室友要回趟家。”
意料之中的反应,江舒亦推他进电梯,淡淡道:“待会把店位置发给我。”
带Hogan回公寓转了一圈,边转边介绍,说A大住宿环境很好。准备泡红茶给他喝,Hogan问有没有酒。
江舒亦说:“小冰箱里有拉格和杜松子酒,但你不能喝,医生明令禁止过。”
Lager是啤酒,度数低不易醉。Hogan越老越孩子气,“I want Lager. ”
“不行。”
制止得理所当然。
刚到伦敦时,很多时候的傍晚,江舒亦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放下书包,跑去隔壁树荫掩映的小院敲门。
然后和Hogan结伴前往后院的小水池,一人趴一头,看水里游动的金鱼。
Hogan会絮絮叨叨地讲闲话,Domino的牛肉披萨好吃但他懒得买,小说的构思、写法和一些流派,但最多的,是骂编辑缺乏欣赏水平。
江舒亦习惯性倾听,被影响后,慢慢也会倾诉。说伦敦为什么总是下雨,在旧书店买到本绝版的诗集,教哲学的老师会种族歧视。
微风摇曳,水池里倒映出青涩的眉眼,和对面微白的鬓发。
Hogan从未借长辈身份教导他什么,而以作家独有的纯粹和强大的共情能力,蹲到平等的高度和他交流。
他们像亲人,更像朋友。
Hogan拗不过江舒亦,端着红茶喝,里面加了纯奶,口感顺滑。
茶几夹层有本红皮黑底的书,Hogan翻了翻,认出是去年获得英国最高文学奖项之一企鹅文学奖的作品,被Kevin出版社买下了版权。
看到页间明显的褶皱,很诧异,交换一个多月,江舒亦生活习性都变了。
乱七八糟折了角,明显靳原翻过。江舒亦随口道,“可能室友无聊看了眼。”
知晓是kevin寄给江舒亦的,Hogan笑着聊起Kevin,说他最近很忙,在运营出版社新建的网站。
江舒亦接话,意有所指地说Kevin确实忙,问他律师的事,都百般推脱。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江舒亦在做收尾工作。
费用Hogan先行垫付,没发账单只报了个数,他当时卷入导师的纠纷自顾不暇,收尾时察觉伦敦的地价加上各项琐碎的费用,绝对远超Hogan报的数。
律师和Kevin合作了许多年,江舒亦联系未果,便等Hogan来江城,当面问。
提到账单,Hogan心里一惊。晓萤蒸呖
交易过程由kevin朋友代为出面,他后期负责跟进,在一次咖啡厅的约见中,好巧不巧偶遇江尚文的律师。
那边察觉有猫腻,趁合同未签,改口要以三倍价格售出。
Hogan清楚旧居所对江舒亦的意义,也清楚这笔钱对他是一个很大负担,把提价原因归咎于自己,买了单。
从头到尾都瞒着江舒亦,他从哪知道的?
神色略带不安,“Kevin告诉了你?”
“猜的,”江舒亦说,“就算你不给我看账单,我也会按市场费用补足差价。”
他有奖学金,也有笔即将到账的大额翻译稿费,他咨询过附近房价,补完存款堪忧,但仍有盈余。
Hogan脑海里紧绷的弦松懈下来,演戏演到底,拒绝他补差价。江舒亦坚持,他生怕露馅,不情不愿收下。
费尽心思转移话题,便聊起靳原。
“Aysen,你很喜欢他?”
疑问句,却是确认的语气。
江舒亦低头抿红茶,坦然道,“嗯,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靳原看着凡事不上心,实则事事上心,责任感强。有趣又幽默,哪怕你丧得要死,也能三两句把你捞上岸。
随便往那一站,都是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Hogan笑着接话,说并非指朋友间的喜欢。
靳原发餐厅位置过来时,他在江舒亦旁边晃眼一看,看到聊天背景。
是靳原傍晚在阳台锻炼,做平板支撑的照片。利落的寸头,腰背肌肉紧绷,充满力量感,身体缀着细密的汗珠,黑色裤腰被洇湿不少。窗边布满大片大片的晚霞。
他不清楚江舒亦的性取向。
这些年很多人向江舒亦示好,有男有女,但江舒亦一直敬而远之,反感亲密关系。
靳原似乎成为了例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江舒亦如此放松肆意地和同龄人相处。
有亲密的肢体接触,还越界地把人半裸照设置成背景。
江舒亦否认,“随手拍的,那天的晚霞过于好看。”
Hogan沉吟须臾,浅谈了几句,说你很少表露情绪,但情绪不会消失,压得越紧,反弹得越猛烈。
像浸湿的火绒,泛着潮,一旦被烘干,爆燃。
或早或晚。
要学会直面自己的内心。
江舒亦听出了言外之意。
压着情绪是经年累月形成的习惯,他并不认为有爆燃的可能性。
初中前的大部分时间,他和外公待在一起。小时候还好,大一点管得很严。
练钢琴按五次计数,只要弹错了音,从头再来;给他布置小书房,放满传统文学和历史书籍,每月检查阅读量;给他请外教,学英语法语,力求达到母语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