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主(27)
陈濯没有马上答应陆少珩好还是不好,他迈步朝他走近,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开口说道:“你上次说,如果我愿意接拍这部电影,可以向你提一个条件。”
说到这里,陈濯停下了脚步,站在车窗外,低头问陆少珩:“是不是真的?”
陈濯逆着光站着,浓重的黑影兜头罩下来,让人一时分辨不出他的表情。
陆少珩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微微愣住了,但他很快又抬起头来,迎着陈濯的目光,笑着问:“你想要什么。”
“先欠着。”陈濯没有马上给出他的答案,只是看着陆少珩,说:“等电影拍完再和你谈。”
“那就说好了。”陆少珩从窗户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对陈濯说:“拉钩。”
“你这小把戏留着骗别人吧,走了。”陈濯哂笑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快点。”陆少珩催促道:“拉了勾就不能反悔了,不然当心我翻脸不认人,我这人的人品差得很。”
陆少珩耍起赖来,陈濯向来是拿他没什么办法。他只得折返回来,伸手勾住他的小指,拇指轻轻地在他的指尖贴了贴。
陆少珩的指尖汗津津的,有些湿,也有点凉。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陆少珩突然一把抓住陈濯的手,往前猛得一拽,将陈濯拉了个踉跄,随后伸出胳膊,飞快地抱了抱陈濯,又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迅速退开。
怀里的温热来了又走,陈濯甚至没有时间去把他留住。
“我知道你比王文宇合适这部电影。”陆少珩松开陈濯的手,脸上的揶揄与调侃都消失得无踪。
他仰头望着陈濯,难得地露出了自己的一点真心:“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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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按我的规矩来
第二天一早,陆少珩就带着凌逍,一起飞去了海南。
《明天》大部分都在海南取景,在电影界有一种共识,动物、孩子、水是三个最难拍摄的元素。
而这部倒霉催的电影不巧就占了俩。
陆少珩到组里的第一天,就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四处巡查。一行人前呼后拥着来到片场时,看见全组上百号人顶着大太阳,对着一片空落落的大海发呆。
“张导这是在做什么?”陆少珩不喜欢海,隔着大老远就停了下来,不愿意再靠近一步。
制片主任姓黎,他似乎想借此机会说些什么,但又不敢直言,最后意有所指道:“导演在等一朵感觉对的浪花。”
说完,黎主任“呵呵”干笑了一声,补充道:“导演对每一个镜头的要求都很严苛呢。”
对的感觉是个什么感觉,什么样的感觉才算对,导演一概没说,也没什么标准,而这朵“有感觉的浪花”在镜头里出现的时间短到不足一秒,甚至不一定会被剪进正片。
只可惜陆少珩是个草包,没有听懂主任的暗示,他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无比真诚地赞叹:“张导还是这么有艺术追求。”
陆少珩口中的“张导”,就是《明天》的导演张国强。像他这样影史留名的大导,通常拥有任性的资本。就拿张国强来说,他在创作中不但喜欢追求自然的景色光影,还有一个国内导演的通病,那就是习惯性磨戏。
这两种特性一结合,成就了张国强细腻的艺术风格,但也有一个弱点——在他的剧组里,百来十号人花费一天的时间等一片云彩,等一道彩虹。或者是为了一个镜头,整个组陪着他反复磨上几个日夜,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没有人敢提出质疑。
跟组的制片主任早就意识到这部电影的拍摄难度,遇上张国强这样的工作方式,会有很大的问题,由着他继续拍下去,不知又要延期到猴年马月,更不知还要投入多少资金。
但他碍于身份,不敢明说。
很显然,陆少珩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在弄清楚症结所在后,他并没有什么表示,而是无所事事地在片场溜达了好几天,除了挑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毛病,再也没有什么有建设性的动作。
既然连老板都不敢挑战张导的权威,主任自然也不会多言,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没想到转机在一周之后来临,这天陆少珩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去片场探班。他先是饶有趣味地在场边观摩了一圈之后,突然对导演助理说:“今天先收工。”
“啊?”导演助理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脸为难地看了眼张国强。
陆少珩没有等张国强的反应,接过场务手里的大喇叭,向所有人宣布:“大家辛苦了,今天先收工。”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导演,当着全剧组的面通过喇叭继续说道:“张导,接下来我们需要谈一谈。”
现场众人面面相觑,这一周下来,他们当陆少珩不过是来走走过场的吉祥物,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发难。
既然老板说停工,那就没有不停的道理,陆少珩像是按下了暂停键,整个剧组就此停止了运转,所有人留在原地待命。
工作被强制暂停,张国强当场摔本子离去,根本不给陆少珩说话的机会。
被人这么下面子,陆少珩也无所谓。事后老板纡尊降贵,亲自去找了导演好几次,一连吃了几回闭门羹,最后终于在酒店的棋牌室里堵到了张国强。
同桌打牌的副导演看见陆少珩进来,连忙起身让了个座位,陆少珩也没推辞,不客气地坐了下去,接过了副导演的摊子。
“孙老师最近闹腰疼,每天都要去诊所理疗,我来分担一些他的工作。”陆少珩的手指一搓一摊,一小叠扑克就在他的手上依次展开,像一把小扇子似的:“接下来这段时间,有些事务暂时由我接管。”
孙老师就是这部电影的执行制片,在陆少珩来之前,他负责统筹全局。
张国强抽了口雪茄,也不和陆少珩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你想干什么。”
陆少珩挑出几张牌,往桌子中央一撇,开口说道:“主要有两件事,第一,将来组里超过两万元的支出,需要通过我本人签字后,财务那边才可以放款。”
老头哼了一声,表示无所谓,钱的事本来就不归他管,底下的人按他的要求把事情办好就是,花钱多花钱少,不在他考虑的范畴。
“第二件事。”陆少珩的目光在牌面上逗留了片刻,随后看向张国强:“以后在拍摄的前一天,您需要把第二天的拍摄计划还有分镜剧本,提前交给我。”
陆少珩这话一出,棋牌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桌上的其他人开始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
陆少珩的这个要求其实十分冒犯,不同导演有各自的工作习惯,有的人喜欢早早设计好分镜,严格按照分镜剧本拍摄,这样的好处是效率高。还有另一种人更偏向于现场创作,置身于现实的环境中,时常会有许多绝妙的想法。
而张国强就是第二种,而且很显然,他入行这么多年,所有的合作方不是供着他就是捧着他,从来没有人敢和他说这种话。
“好好好。”老头一听,果然勃然大怒,他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时代变了,现在什么猪猪狗狗都敢来指导我怎么当导演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陆少珩耐心地解释道:“特殊时期,希望您理解一下。聚星现在的情况,想必您也了解一点。”
“如果我不答应呢。”张国强横了陆少珩一眼,道:“你老子知道我的习惯,他既然选择了我来当这个导演,就得尊重我的工作方式!”
“那是当然。”陆少珩先是表示了赞同,随后画锋一转,说:“但是现在我老子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您想把片子拍完,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
“你!”张国强把扑克往桌上一摔,气得眉毛都快烧了起来。
“您一天不配合,剧组就一天不复工。”陆少珩看了他一眼,继续火上浇油,不徐不慢地说道:“要知道,您拍的是商业电影,不是艺术片,既然是商业电影,无论是您作为创作者还是我们出品方,都要有些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