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度低音(30)
圣马可广场上人头攒动,头顶是翱翔的海鸥,地上是乱跑的胖鸽子。掐着时间点登上红砖钟楼,正好拥抱大运河辽阔壮观的夕阳,余晖洒满整片水上威尼斯,将每一座孤岛都熔成了瑰丽的星子,缀在深浅不一的海水里,熠熠生光。
“那就是凤凰歌剧院?”白朗在钟楼顶层,用手撑着墙壁向外探出身子,整个面容都被夕阳照成了橙色。
他指的地方是不远处海岸边的一栋不起眼的白色小楼。这座歌剧院在200多年中先后三次毁于火灾,又浴火重生。在古典乐演奏家们的心里是梦寐以求的圣地之一,也是白朗和祁斯年几天后要登台演奏的地方。
祁斯年点点头,看着他的表情微笑道:“是不是有点紧张?”
“紧张啊,毕竟那可是凤凰歌剧院!”白朗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双眼闪烁明亮的光芒,“不过一想到到时候身边有你,就不紧张了。”
祁斯年看着白朗,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眼神变得非常温柔。
白朗伸手指向前方,说:“其实我更想在水上演奏,就像现在这样,向着落日的方向顺流而下,为沿岸的人们献上一首《威尼斯船歌》。”
“诺亚小提琴吗?”祁斯年微笑赞同道,“确实让人向往。只是怎么办,运营不会让我们登上它演奏的。”
威尼斯大运河里除了来往的水上巴士,还有一条更为著名的“船只”——诺亚小提琴。它是由艺术家精心打造的“小提琴”浮船,完全是等比例扩大的小提琴样子,琴首为船头,琴身为舞台。威尼斯音乐节开始之后,会有小型音乐团队在上面演奏,沿着运河在整个威尼斯水域之间漂流。
可惜这个浪漫的场景注定与白朗无缘,因为水流和浮船形状的原因,船身无法保持持续平稳,会对上面的演奏家产生不小的影响。如今“诺亚小提琴”上的演奏以表演为主,并不会邀请白朗这样的职业演奏家。
“我就是说说罢了。”白朗撇了撇嘴,“我老师曾经说过,我的骨子里充斥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祁斯年笑了笑,英俊的脸在夕阳下散发着柔和的光:“不是让人着迷的浪漫吗?”
白朗直视着祁斯年的眼睛,眼睛亮了起来。他努力不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太夸张,笑了两声,说:“没错,你说得对,用词很准确。首席,你的中文已经可以出师了。这都是我的功劳。”
“是你的功劳。”祁斯年靠着栏杆笑了笑,过了一会儿,问他,“要不要吃冰淇淋?”
白朗说:“gelato吗?”
祁斯年点点头:“圣马可广场上有一家gelato店,口味很好。我们去吃好不好?”
白朗想了想,说:“好。我要吃开心果口味的。”
后来,白朗吃到了开心果口味gelato,又兴冲冲地拉着祁斯年去了一家种草很久的米其林三星餐厅,非要吃威尼斯特色墨鱼汁面不可。
黑色的墨鱼汁把他的口腔、牙齿和嘴唇都染成黑黢黢一片,他拿着手机用前置摄像头自拍了好几张,边看边乐,还把照片发到群里去,换来音乐家们的集体嫌弃。
白朗用膝盖去碰祁斯年的膝盖,吐出舌头问:“首席,我好不好看?”
祁斯年仔仔细细地盯着他,把白朗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才笑着说:“不是有镜子吗?你说你自己好不好看?”
白朗当然知道满嘴墨汁有多么猎奇,可是一抬头,高档的餐厅里人均牙齿黝黑,旁边桌的几个年轻人正把脸贴在一起龇着牙拍照留念。
他恶从胆边生,噘起嘴凑近祁斯年说道:“你不许觉得我不好看,就算不好看,你也要陪我一起。”
祁斯年身体向后仰,说:“怎么一起?”
白朗屏住呼吸又凑近了些,近到能看到祁斯年瞳孔里倒映的自己。他追着祁斯年的视线,对视了一会儿,直到祁斯年避无可避,才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把装着墨鱼汁面的盘子端到鼻子底下,说:“真的特别好吃,分给你一点好不好?”
祁斯年微微低下头看他,带着茧的手指轻柔地拂过白朗的脸颊,为他擦去黑色的墨鱼汁,敷衍地说了一声:“我可没有说你不好看。”
白朗不服气地说:“那你也没说好看啊?”
祁斯年于是又在他脸上捏了捏,语气十足诚恳道:“白朗,你真是太好看了。”
与游客们大多选择住在主岛不同,运营为他们安排的酒店在距离主岛有一些距离的Lido岛上。这是威尼斯最大的一处长岛,横贯东南,有大片美丽的沙滩和度假酒店,是国际闻名的疗养胜地。从主岛过去,需要乘坐40分钟的水上巴士。
夜晚的威尼斯热闹依旧,主岛上一片灯火通明,人们为了即将到来的音乐节彻夜狂欢。两人坐在安静的水上巴士上,还能听到从圣马可广场上传来闹哄哄的笑声。
白朗靠在祁斯年身侧,看着窗外的灯光慢慢向后退去,身体随着海浪轻轻摇晃,感觉被温暖的襁褓包裹住了一样,逐渐觉得困了。
意识并没有完全退去,他知道自己把头靠在了祁斯年的肩头,还感觉到祁斯年把外套盖在了他的肩膀上,又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作者有话说:
注:
[1]威尼斯船歌:门德尔松的曲子。选自歌剧《霍夫曼的故事》第二幕,用音乐写尽了威尼斯的繁华与美丽。如今也是经常在威尼斯能听到的曲目之一。
[2]诺亚小提琴:其实叫“诺亚的小提琴”,是真实存在的,本人没有见过,因为它是2021年才被设计出来的,本意为向新冠肺炎逝者致哀。本文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作者单纯觉得这个形式非常浪漫,非常意大利,所以化用一下。
[3]gelato:意式冰淇淋,虽然翻译成冰淇淋,但它和ice cream是不一样的。在欧洲ice cream是指哈根达斯那种盒装的奶油成分更多的冰淇淋,意式是指新鲜冰淇淋,这种gelato的保质期更短,奶油成分更少,口感也会略微偏向于冰沙。
第31章 【31】永恒森林
后来他迷迷糊糊听到祁斯年跟人说话,说的居然是中文。
“……嗯,白朗睡着了。”
白朗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那是个很好听的男声。他问道:“是不是太累了?”
祁斯年笑了一声,身体微微颤动,又说了一句:“今天玩得有点累了。”
白朗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努力对抗住大脑的倦意睁开眼睛,说:“首席,我没有睡着。”
祁斯年按住他要掀开外套的手,说:“躺着吧,没事的。”
白朗看向祁斯年,他听得出祁斯年的语气很放松,是面对熟悉的人时才会有的放松。他“嗯”了一声,坐起来看向站在他们面前的人。
那人站在窗户边上,逆着光,面容有些不清晰,只看得出身形修长,目光含着友善的笑意。即便如此,白朗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著名的华裔钢琴演奏家,林出。
难怪祁斯年的语气熟稔,白朗早就听闻,祁斯年和这位Harvey Lin从出道之前关系就很好,两人合作演奏的曲目至今被奉为经典。
白朗立刻站了起来,身上的外套因此滑落在椅子上。他叫了一声:“林老师。”
“哎哎哎,不用这么拘谨。”林出伸手按了按白朗的肩膀,“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白朗转头看祁斯年,见他没说什么,于是点了点头说:“您好,我是白朗。”
林出靠在椅背上盯着他看,笑着说:“我知道你是白朗,是弗里德的徒弟,E团新上任的第一大提琴。不光这些,我还知道你是祁斯年的小粉丝。为爱跨越大西洋的那种,对不对?”
白朗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林出。”祁斯年不客气地说道,“不要欺负他。”
“怎么就欺负了?聊聊天而已。”林出看向祁斯年,笑了一声,“祁斯年,你这么说我可就不高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