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野猫(51)
作者:夏六愚
时间:2022-06-26 09:02
标签:强强 甜宠
路边出现一家唐卡工作室,门前坐着个编脏辫的画师,正聚精会神地作画,那是一种绘制在绸布或者纸张上的彩色轴画,多是佛、菩萨和罗汉的法相。
唐卡师吸引了范小西的注意,他很快就忘了任南野脸色差这茬,跟在李白屁股后面凑热闹去了。
任南野跟其他人讲,“你们慢慢看,我到前面走走。”
八廊街和布达拉宫的距离不算远,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宫殿和药王山之间挂满一串串五色经幡,摇曳着,猎猎飞扬。
任南野在布达拉宫门口坐下,看着广场上停歇着的白鸽。
他沉默地坐着,想念着一个远在3000公里以外的人,和他们之前发生过的一切。
想他们相识在一个荒唐夜,重逢在春风里。想滚滚黄沙中,宋玉风被阳光劈成明暗两半的影子。想他奋不顾身为他挡下一枪。也想宋玉风抱着他滚下草场,却没让他受一点伤。
思念从这一刻开始泛滥,任南野拿出手机,拨通了宋玉风的电话,他想听听他的声音。
“任南野。”
宋玉风透过媒介的声音失了真,没本人那么动听,却还是教任南野酥了耳廓。
他总是连名带姓的唤他,全须全尾,不少任何一个字。轻扬的尾音停在那个‘野’上,像亲昵又不着痕迹的欢喜。
“在外面么?”宋玉风话音里浮动着笑意,听得见听筒那头不断掠过沙沙声,“你那边风好大。”
“我在布达拉宫门口。”任南野声音有些沙哑。
“嗓子怎么这么哑?不舒服?”宋玉风皱眉,笑意就散了。
“没事,”任南野将电话拿远,闷声咳了几声,才拿回来,“刚呛了口风。”
他揉了揉干疼的鼻尖,看着夕阳坠落,“你在哪儿呢?”
“刚到停车场,准备回家。”宋玉风说着,打开了车门。
任南野很想他,听见他声音这一秒尤其想,于是他拐着弯问:“后天大概几点到?要不要来机场接你?”
“可能来不了了。”
任南野握电话的手瞬间收紧,还没等他说完就追问为什么。
“合作商的招标合同到期,发了邀标函以后,又有三家公司投标,”宋玉风点了一根烟,咬在唇上,“这项是临时加的,我这边审批了才能走流程。”
“这不是广告部的事么,怎么沦你头上了?”
“招的是节目组明年的合作商,亲自把关比较好。”
像是等了很久的希望落空,任南野搭在膝盖上的手臂不自觉往下垂,闷声说了句:“哦...这样....”
“想我了。”宋玉风说得很亲昵,不同以往的浪荡轻浮,像爱人间的枕边情话。
他简直怀疑那人有千里眼,看见了他此时垂头丧气的模样。
心事被点破,任南野有些不知所措,他可以在试探中游刃有余,却没法坦然面对他毫不吝啬的坦荡爱意。
一个独自走了太久的人,靠近爱的感觉会变得极度不真切,唯恐身陷一场美梦,怕惊醒,怕只是瞬息的错觉。
任南野不知道怎么回应,只好生硬地扯开话题,聊了几句别的,就挂断了电话。
他盘腿坐在地上,姿态有点颓丧。
高原的黑夜来得稍晚,黄昏无限绵长。
有个穿红色藏服的老者推着小推车,上头摆满了经幡,在人群中售卖,有对年轻的情侣买了一串。老人又走到任南野面前,他身上还有点剩余的零钱,全都给了他。
老人满是皱褶的脸上漾开了一抹微笑,朝他鞠躬,说了扎西德勒。
藏语里是吉祥如意的意思。
“可以挂在那的,”老人说着撇脚的汉语,递给他一条经幡,手指不远处的树,“祈求福运隆昌,消灾灭殃。”
任南野双手合十,朝他颔首。
自从进了拉萨,山川河流间随处可见风马旗,五色幔布像长出了翅膀,要挣脱大地的束缚,向雪山飞去。那对年轻情侣对着天空许愿,高个子的男生搬来木梯,灵活敏捷地攀上大树,挂好经幡。
看着这一幕,回忆的轴很神奇地拨到了珈蓝寺,脑海里清晰地浮现了那人跪在佛像前的样子。
须臾后,任南野拿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在其中一块蓝色的布上写下了宋玉风三个字。
“任南野。”
熟悉的声音,仿佛来自梦中。
任南野惊诧回首。
经幡浩如烟海,他站在广袤的天空下,手上那条经风扬起,在两人对接的视线间起起落落。
白日落幕,暮色冉冉。
风尘仆仆的宋玉风站在一米之外,肆意的风吹乱了他头发,他拖着一个黑色行李箱,玫瑰色的余晖溅落在他脚边。
那张脸如一件上好的艺术品,额头,鼻尖,下颌的线条流畅又迤逦。这时恰巧有一缕光划过,任南野眨了眨眼,只觉得长日将尽的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思念的那个人,莫名的,心中生出了一股万水千山之感。
那人又连名带姓地唤了他一声,这才让过于梦幻的画面勉强回归现实。
“你、你.......”
发愣的间隙,宋玉风走到了身前,他伸手,弹了任南野一个脑蹦,“怎么?不认识我了?”
任南野凝起没有丝毫痛感的眉心,目光有些迟钝,“.....你不是在电视台吗?”
宋玉风抬手,露出表盘,“5个小时以前确实在,不过现在我到你跟前了。”
任南野还是有点恍惚,不太相信眼前人是真的,眨巴着眼问:“那你还说来不了,故意骗我啊?”
宋玉风笑得眼睛弯下来,“谁叫你这么好骗的。”
任南野没回话,仰首看着他,像是要看清楚他的脸。
宋玉风分神注意到他肩膀的一片落叶,抬手,很自然地为他拂去枯黄。
“你给我打电话那会儿我刚进市区,今天游客多,差点打不到车。”
跟着他余光一瞟,任南野手里攥着经幡,隐约瞧见那块蓝色的布多了一丝印迹。
“这是什么?”宋玉风伸手就要拿。
任南野回过神,连忙往身后藏,“没什么。”
边说边把经幡裹成一团,牢牢抓在掌心里,像只浑身都竖起汗毛的小野猫,看在宋玉风眼里只觉得他生动又可爱。
“行,”宋玉风点头,“没有就没有吧。”
靠近了就发现他嘴唇发白,宋玉风皱起眉:“脸色怎么这么差,生病了。”
任南野否认,“有点困而已。”
说着打了个哈欠,仿佛真的只是因为疲惫。
见宋玉风还在紧紧盯着他,像是不相信。
“真的没发热没高反,”任南野顶着有些晕乎的脑袋扯谎,顺理成章拉过他的手压去额头,“不信你摸摸。”
额头不烫,反而有点凉,触感像羊脂玉。
再看一眼,眼前人睫毛如鸦羽,呼吸均匀,除了唇色稍显苍白,跟平时没两样。
“哪儿不舒服就告诉我,”宋玉风屈指,又弹他脑蹦,“别自个儿憋着。”
“知道了,”任南野赶紧挑开他手,站大街上被人弹脑袋他嫌丢脸。
宋玉风笑了声,反手握住他手腕,突然上前,紧紧抱住任南野温热的身子。
任南野一愣,心又开始噗通跳,大概过了几秒钟,才将侧脸磕在他肩膀上,然后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宋玉风说“想你。”
站在街头掰扯半天,这才把早该有的拥抱奉上。
他们不过三两天没见,算不上久别重逢,任南野早已过了十七八岁冲动的年纪,他不需要在人群中拥抱接吻,大张旗鼓的昭彰爱意,但他也是真的迷恋宋玉风的怀抱,迷恋他的沉香,待在他的臂弯间,温暖又安全。
过了一会儿,任南野抬起双臂,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后背,“坐那么久的车,累坏了吧。”
“有点,”宋玉风偏头,下巴蹭了蹭他外套布料。
任南野拿过他身后的行李箱,“那回酒店补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