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崽不能,至少不应该(78)
他话说得斩钉截铁,双手却在微微打颤。
姜颂戴着他亲手磨的佛珠,他不许他大出血,他就不可以大出血。
“的确不常见。”护士看着他没有半分血色的脸,“我刚听手术室那边叫的人,要不你直接去手术部那边看看?”
顾长浥机械地点头,“手术部在哪儿?”
手术等候大厅里挤满了人,但顾长浥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邢策。
一米八的老爷们儿,坐在人堆里不停地擦眼泪。
邢策旁边还坐着一位大妈,正宽慰他,“人有旦夕祸福,大难不……”
“姜颂呢?”顾长浥走过去,低声问他。
邢策把手里团着的纸狠狠摔在他胸口上,嗓子都劈了,“自己看!”
顾长浥把纸团缓缓展开。
首先露出来的就是鲜红的“病危”。
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是放在一起他又不明白了。
他又低头问邢策:“姜颂呢?”
“滚。”邢策狠狠推了他一把,“你给我滚!”
保安被他们招了过来,“干什么呢?闹事儿的?”
“姜颂死了你是,是不是就踏实了?”邢策带着泪笑了,“这么折腾他你累不累?”
顾长浥的眉心拧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我他妈怎么知道!回/回,回/回都是这样!”邢策把装姜颂病历的袋子倒过来用力一抖。
不少写着红标头的纸撒下来,铺了一地。
顾长浥蹲下,捡一张看一张,又握在手里整整齐齐地叠好。
五年前,四年前,有些甚至相隔不到一年。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把病历装回袋子里,很平静地问邢策:“你不是说就一次车祸吗?”
“姜颂让说吗?!”邢策完全崩溃了,“他那个傻,逼让说吗?!他怕你知道了要掺和,他怕你知道了受牵连。他宁可让你和,和仇人搭伙作伴,都舍不得让你担半点风险,你他/妈配吗?”
顾长浥在邢策对面坐下,一言不发。
手术部凝聚了各种悲欢。
有喜笑颜开的人迎接新生命,也有抱头痛哭的人告别至亲至爱。
时间变得无比煎熬,好像每一秒都被过分拉长。
“姜颂家属,请到手术室门口接患者。”广播重复了两遍。
姜颂一睁开眼就知道自己又被抢救了。
氧气面罩,心率血压检测,各种熟悉的特护病房配置。
和以往不同,邢策没在。
“醒了?”顾长浥立刻就从床边站起身。
姜颂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顾长浥轻轻摩挲着,稍微清了清嗓子。
顾长浥俯下身,“什么?”
“对不起。”
顾长浥的声音很温和,“什么对不起?”
姜颂宽慰似的回握了一下顾长浥的手指,“是不是吓到你了?”
顾长浥冲他笑了一下,有些僵硬,“你想说什么?”
“对不起。”姜颂看着顾长浥笑了笑,目光很温柔,“长浥,你想要的,从前和往后,我都给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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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顾长浥低头看了他一会儿, 半天才眨了一下眼,“你在说什么?我叫医生过来。”
“不用叫医生,”姜颂的声音低低的,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你……你刚醒,”顾长浥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慌乱, “你先多休息, 我去叫医生。”
“长浥你知道……”姜颂的目光依旧温和认真,“你现在总知道了。”
他一睁眼就能从顾长浥脸上看出来:邢策肯定没忍住, 把他之前病危的事全抖落了。
顾长浥低着头,眼睛都红了, “我知道什么了?”
“送你走的事, 我道歉,因为我说话不算数。”姜颂声音轻轻的,“哪怕我有什么样的理由, 我都是食言。所以之前你怪我,我也觉得理所应当。”
顾长浥咬着牙, “你究竟想说什么?”
姜颂的头稍微偏了偏, 目光落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
那上面是顾长浥给他的佛珠。
在昏暗的灯光里, 油梨珠子闪烁着细碎的晶光。
“那串珠子我很喜欢,谢谢你。”姜颂冲着他笑笑,“但如果我告诉你我不信世界上有神佛普渡众生, 你会不会失望?”
“信则有, 不信则无。”顾长浥的声音里带着倔强, “就算没有天救你, 人就不能和命争?”
“那是因为你没遇到过真正的难。”姜颂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温暖,却要把顾长浥的心冻穿了。
“如果真的那么容易争过命,人世间不就只剩下欢与合, 哪儿还有悲和离呢?”他问顾长浥。
重新在这个地方醒过来,姜颂并也不意外。
毕竟他的身体就跟台破老爷车似的,再平的路面都能熄火。
手术本来就有风险,他一点不怪医生。
只是,他担心顾长浥。
“其实道理很简单,”姜颂刚醒,说话很慢,“只要不投入不必要的感情,离开的时候就能心平气和地对待。”
“你需要这样吗,姜颂?”顾长浥突然开口了,“你是现在立刻就要死了吗?”
他语气很急,眼泪滴在姜颂的手上冰凉冰凉的。
“你觉得这样公平吗?”他诘问道:“你做一个拆钢板的手术,别人说一两个小时就能做完。你在手术室躺了七个小时,在重症监护躺了两天,转到特护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意思就是你暂时死不了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姜颂你死不了。”
姜颂有点慌,用夹着心电监护夹的手指摸了摸他,“我确实是死不了,别哭。”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顾长浥的眼泪越落越急,“我为什么要听你说这些呢?”
姜颂皱着眉刚刚要开口,又被他打断了,“你是怕我爱上你缠着你,是吗?所以你要提前跟我划清这些?我问你要什么了,姜颂,你就觉得自己给不了?”
姜颂被他哭得心头直跳,但还是坚持说:“你说的永远留在你身边,我做不到。你说的‘宁可别人害你’,我也回报不了。”
顾长浥颓唐一笑,“怎么你总是跟这些孩子话和醉话认真啊?我说对你没有想法,就是对你没有想法。”
“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证明给我看。”姜颂的语气稍微严肃了一些,“你作为公司的带头人,没有必要守着一个打工的。”
“叔叔。”顾长浥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嘴边,又笑了,“我对你没有那种想法,但是我总得照顾你。”
刚才硬下心来说了那么多,姜颂觉得自己都是白说,“不用。”
“叔叔,我从小就没了父母,爷爷也早早去世了。”顾长浥的眼睛还湿着,但已经染上了笑意。
姜颂被他笑得难受,皱了皱眉,“别笑了。”
顾长浥不听他的,反而笑得越来越厉害,“你不信有天命,我信。”
他凑在姜颂耳边,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枕边,“要是你也死了,那是不是你们,全都是被我克死的?”
“是因为我不配有亲人,所以我只要叫了谁‘爸爸’‘妈妈’‘爷爷’谁就活不长,就连只是被叫了一声‘叔叔’,你也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