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飞(89)
“事实上,我们自己都没搞懂过这是什么东西,它是私人的,当事者双方的,和旁人没有关系。”曾教授摇了摇头,“我没办法告诉你艾宝对你,究竟是不是‘爱情’,因为关于这个爱情的定义,我不清楚,关于艾宝的爱情,我也没有权利去指手画脚。”
严塘也清楚这一点。
他对于爱情这种东西,也并不熟悉。
如果说,今天和他聊的,不是曾教授,而是其他的什么人。
严塘问他们,‘艾宝对我是爱情吗?’
严塘相信,几乎所有的人,都会给出他否定的答案。
‘不。’他们会说。
而后,严塘顺着问,那艾宝对他应该是什么情感?
他们会说,‘小孩子的占有欲’,‘孩子不懂事产生的错觉吧’,‘你对他很好,他喜欢你,一时间搞错了感情’,‘孩子依赖你而已’,诸如此类。
可是严塘不愿意去听这些话。
这些话的背后,不过是一种不愿意去理解艾宝的狂妄自大,蔑视艾宝的世界的理所应当。
就和每一个父母,曾经对每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说的,“你错了,不是这样的”一个道理。
严塘从来没有把艾宝放在小孩子的定位上,严塘也从来不愿意,用常人的社会的三观去审判艾宝。
艾宝对严塘而言,从来都只是一个特殊的少年而已。
“去界定艾宝对严先生你的感情,是否真的是爱情,真的很重要吗?”曾教授看着严塘,缓缓地问。
“不如我们姑且把这样的关系定义为‘艾宝特别的爱’吧。”曾教授说。
严塘没有回答好,或者不好。
他又问了一个问题,“那您觉得,我应该和艾宝保持距离吗?”
曾教授闻言,忽然笑了起来。
她脸上细密的皱纹随着她的笑而深刻,“严先生,你知道吗?”
“你的犹豫、动摇,已经说明了,你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曾教授说。
第77章 勇气(一)
七十六.
勇气有很多种。
有的令人敬畏。
有的平平常常。
——
大概郭家屹回国就真的是像他自己所说的,不过是回来了却一个心结。
他没有待多久,不过是六月初就直接离开C城了。
前前后后在C城都还没待满一个月。
他走之前,又向严塘的公司寄了一封信。
也许是自己心里也清楚,严塘在微信上不会通过他的好友申请,短信电话也早就被严塘拉黑,郭家屹才选择了寄信这样的方式。
陈珊把郭家屹寄来公司里的信给严塘拿上来时,严塘瞧见了信还愣了一下。
这信包装得和上次冬天的时候,他收到的郭家屹的来信简直一模一样,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严塘微微蹙眉,他不知道郭家屹还有什么要和他逼逼歪歪的,居然还要大费周章地写信?
他们两个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
陈珊把信递给严塘,她看了一眼严塘,提醒道,“严先生,六月中旬的度假,策划部那边已经把方案做好了,你要不要看看?可以的话,就通过了。”
严塘接过信,嗯了一声。
“这次是准备在哪边玩?”严塘把信随手放在一边。
他们YT公司的习惯很特殊,他们是没有年终汇演聚餐一类的,但是他们有“春游”,或者说是“夏游”。
因为一般每年的四月中旬到五月底,YT公司都能接到几个大业务来忙活,而忙活过这段时间了,公司为了犒劳员工,发放福利,就会以少量自费大量公费的方式地请员工去度假放松,顺便促进团队感情。
一般来说,组织度假都是五天的时间,从周一到周五,周末给员工调整。去年他们去的是Y城,那时已经是六月底了,大家都想着找一个避暑胜地,于是就选择了凉快又浪漫的Y城。
听着严塘的问题,陈珊少见地有些迟疑。
严塘带着上扬的鼻音嗯了一声,“……是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不会是什么荒郊野岭吧……严塘暗自思忖道。
有一年他们公司就是去了个偏僻的小山村,策划计划得很好,说是露营野炊,领略大自然的美。
结果才到那里没两天,一个二个小姑娘小伙子就哭着喊着要回来加班,说是自己不想死在蚊子的嘴下。
陈珊摆摆手,“奇怪也说不上,就是N市,公司里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今年都想去海边。”
“我们六月中旬去海边,不会热吗?”严塘有些意外地问。
他倒是没想到这次居然会选N市。
N市是著名的旅游胜地不假,沿海有沙滩,自然环境优美,生态保护良好,但是N市属于热带地区,六月中旬去真的不会热吗?
“热?应该也还好。”陈珊想了想说,“我以前七八月份去N市都觉得还行,不过是有点儿远。”
她看着严塘,眨了眨眼睛。
“有点远”的意思自然就是开销会有点儿大。
严塘自然也明白。
“那没什么,”他不甚在意地摇摇头,“今年的业绩你也看到了,大家都很努力,已经远远超过我们年初制定的目标了。既然业绩这么突飞猛进,福利方面也应该跟上”
陈珊笑嘻嘻地应了声。
其实陈珊也是想去N市的,她自己冬天晒的一身黑皮,现在已经逐渐白回来了,都不像以前一样黑得反光了,搞得陈珊很无语。这次去N市,她要好好晒一晒。
“但是,我可能去不了。”严塘有一些犹豫。
陈珊的眉毛一竖,“去不了?你怎么能不去?你可是老板,是核心人物!”
公司里不少人都对严塘这位大老板存在着崇拜和憧憬,就想着度假的时候接触接触——就算搭不上话,远远看几眼也挺好的嘛!
严塘也没办法,“艾宝在家里啊,我要照顾他啊,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在家里。”
陈珊才想起这茬儿。
她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艾宝这种特殊儿童,请保姆全天带着,也让人没办法放心。
而且N市也远,出了什么事情,严塘一时半会还赶不回来。
“那你不能把艾宝一起带上吗?”陈珊思索片刻,忽然眼前一亮,“反正公司也没规定不能带家属,以往好多次,都有些小姑娘带男朋友来的。”
严塘闻言,也思索了一下。
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他以前好像还答应过艾宝,如果以后有机会,会带他潜水的。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公司不用订我的飞机住宿了,”严塘说,“我会跟同公司,在活动的时候出现,但是我带着艾宝,我需要去住好一点的地方。”
陈珊觉得不无不可。
“那行,我去和策划部说一下。”她抱着文件夹说。
严塘点点头,“你去忙吧。”
陈珊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她轻轻地把门关上之后,严塘才看向一旁的郭家屹的信。
不同于今年冬天收到郭家屹信件的恶心、反感,严塘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封如出一辙的信,心里意外地平静。
他已经真正地没有任何感觉了。
严塘把信拿了起来,端详了一下。
郭家屹是一个很细腻的人,他这次还在自己的信上套了一个等身的塑料袋,严塘从来没用过,他端详了一下,估计这是防尘防水用的。
和上次的一样,信封很厚实,严塘拿在手里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那么这一次,严塘该怎么选择呢?
是想上次一样,直接丢进垃圾桶,看都不看一眼。
还是把它打开,拿出其中的信读一读?
这一回儿,严塘选择了后者。
他心中已经不再有什么异样的情绪了,他拿着这封信,就像是无数次拿着来自陌生人的信一样。
严塘直接用裁纸刀把把厚实的信封划开。
他取出其中薄薄的一张纸。
信封差不多是A4大小的,而这信,可能只有A4的一半。
严塘把信展开,去了顶部的问好寒暄,中间密密麻麻的抒情文字,直接看到最后一段。
最后一段就只有几个字——
“他要回来了。”
严塘愣了好一会儿,才把这个“他”和脑海里的人给对上。
反应过来以后,严塘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这则信息倒是有用。
他想着,把这封信折好放回信封,然后顺手又把信连着信封一块扔进垃圾桶。
严塘坐在真皮椅上,他看着垃圾桶里的信看了好一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严塘的心里忽然生出些不耐来。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他们还是要纠缠他不放?
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迫遇见那些恶心了自己时光的人,心情怎么样都美妙不起来的吧?
严塘扶了扶自己的额头。
他觉得有些厌烦了。
他已经抛弃过去了,可是过去还是要紧追着他不放。
这是为什么?
如果过去可以具像化出来,严塘一定回绑好自己的手带,带上拳套,把“过去”打得七零八落。
可是很可惜,过去是抽象的,难以捉摸的,像是人的影子。
就算是人忘记了自己的影子,抛弃了自己的影子,可是事实上,它还是在那里安静地潜伏着,跟着人走完一生。
严塘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
他不再看垃圾桶里静静地呆着的信,他转回头来继续工作。
不想这些了,想也没意义,严塘喝了一口菊花茶,舒缓自己的心情。
今天下班过后,他还要和艾宝商量一下去海边玩的事情。
上一次和曾教授聊过以后,严塘也没再想过疏远艾宝这件事,或许就像是曾教授所说的一样,他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是不可能疏远艾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