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飞(130)
严塘再次看了看他的父亲,他想到可能再过一个小时、再过两个小时,严栋就要变成一捧灰了。
严塘的心里忽然生出了莫大的悲哀。
他的二十八年的生命里,有无数次想捅死严栋,或者是和他同归于尽。
而真当严栋化成灰了,纷纷洒洒、七歪八扭躺在一个小盒子里了,严塘发现他还是不想这样的。
“烧吧。”过了很久,严塘才说,“烧吧。”
他又重复了一遍。
负责人点了点头。
随后,便没有严塘的什么事情了。
殡仪馆这边,严塘已经办好了入葬流程,等严栋的骨灰装进骨灰盒里时,自会有送葬的人把他送去订好的墓地。
这倒也不是严塘不想亲力亲为,而是严塘觉得他不适合做这些事情。
他也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
他始终是一个理性得有些冷的人,严塘在脑海中排列了一遍他需要做的工作,他需要安排的生活,以及他需要陪伴艾宝的时间,这些项目林林总总太多,严栋并不值得人严塘放下手里的所有事务来负责到底。
活着的、存在的才是最重要的。
严塘走出殡仪馆,不再拖泥带水。
负责人看着这位毫不留恋的家属转身便离去了,还有点小惊讶。
不过他在殡仪馆这种地方,人生百态都已经见得太多了,也并不太奇怪。
严塘坐上汽车,准备回家了。
他回家准备洗一下个热水澡。
毕竟出入了殡仪馆这种地方,按中国的玄学说法来说,就是有死气,按西医的道理来讲,就是严塘担心自己身上带了什么病菌。
严塘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4点,他回到家应该是晚上七点过了。
他想了想,把手机与车的蓝牙接通,给艾宝打了个电话。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艾宝打电话。
第一通和第二通电话时,或许是电话手表不在附近,艾宝并没有接通。
直到第三通电话了,严塘的耳边才没有全是嘟嘟嘟的声音。
“严严!”艾宝很是惊奇,“严严和艾宝打电话了噢!”
他后面的那句话似乎是对旁边的张阿姨说的,语气间颇为得意。
严塘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回答艾宝,“对的,艾宝,是我给你打电话了。”
他说,“今天我晚上7点半左右才回来,宝宝,你和阿姨先吃饭,不用等我的啊!”
艾宝哇了一声。
他显然是没想到今天严塘可以回这么地早。
“那严严今天晚上可以陪艾宝吃苹果果吗?”艾宝问。
严塘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
上次他陪艾宝吃苹果,仅剩的三块可是全部都去了艾宝的肚子里。
“当然可以,宝宝,”严塘踩了踩油门,上了公路,“你在家要好好吃饭等我,听见了吗?”
艾宝乖乖地说,“听见了的呀。”
然后他对着电话啵啵严塘两口,突然很是匆忙地挂了电话,“严严再见呀!海绵宝宝开始了,艾宝要看电视了!再见了噢!”
严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耳边又只剩下了一阵忙音。
他笑着摇了摇头,按下了车里的蓝牙按钮,断开了链接。
艾宝真的是海绵宝宝的忠实粉丝。
每天这个时间都要守在电视机前,全神贯注地等海绵宝宝开播。
严塘开着车,沿着笔直的公路往前驶,他正在从一片荒郊野岭驶向一个繁华热闹的都市,都市里面有他的家,家里的艾宝还等着他。
严塘眉间的情绪很平和。
再见了,严栋,再见了,爸爸。
第113章 当鸭子遇见死神(十一)
一百一十二.
他小心翼翼地将鸭子放入水中,
然后轻轻一推,送它上路。
——
严栋的离世,并没有激起什么水花。
严塘把相关手续办好了,也就没什么后续了。
严栋其实和茫茫人海中的一滴水没什么区别,他没入人群里,即是难以被寻到,海并没有如何。
那么他死去了,也难以被寻到,海也并没有如何。
可能这个世界上,除了严塘,便是只有那么两三个炮友,姑且在某个夜晚偶尔会想起他了罢。
姑且不多谈严栋,已经逝去的人,并没有接下来的生活重要。
严塘这个人就是这样冷感。
二十八年来,他早就习惯了独立地生活,而严栋离世了,严塘二十八年之后的人生,也并不会被掀起什么波澜。
严塘今天下午开完会,从监控里看,艾宝和曾教授上课的时候,很是不开心地和曾教授说,‘艾宝最近没有写诗诗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有点小生气,脸蛋都鼓鼓的。
严塘熟悉艾宝这幅模样。
如果是面对严塘,而不是曾教授的话,艾宝的小脾气会闹得更厉害。
曾教授起先没有明白艾宝的意思,她问艾宝,‘那我们下午来写,怎么样?’
但是艾宝还是不高兴,他很噘了一下嘴巴,难过地说,‘艾宝写不出来诗了!’
他沮丧极了。
曾教授这才明白,原来艾宝是说自己没有灵感了。
于是她同情地叹了一口气,‘唉,宝宝,天才总是这样容易陷入没有灵感地痛苦。’
艾宝显然没太听懂‘灵感’是什么意思。
严塘看他的眼睛偷偷转了一圈,想了一小会,才意会了。
艾宝深沉地叹了一口大大的气,然后手靠在桌上,托腮老神在在地说,‘是的呀!’
严塘看着,嘴角情不自禁地轻轻上扬。
这也不怪他,是艾宝圆圆的脸上表现一种老气横秋来,真的太好笑了。
曾教授和艾宝一起想办法。
最后,曾教授建议艾宝来玩‘诗歌接龙游戏’。
就是他写一句,别人写一句,然后最后看这首诗成了什么样子。
艾宝听着,就问,‘那艾宝可以和严严玩这个吗!’
他问这个话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许多。
曾教授推了一下眼镜说,‘当然可以。’
然后严塘听见宝宝猪欢呼一声,他脸上的忧郁被扫了干净,他又高兴了起来。
于是,在今天傍晚的通话里,不出严塘所料的,艾宝提了这个事情。
“严严呀!你可以回来……”艾宝甜甜地问严塘。
每当他想和严塘提什么要求的时候,他就会用这种黏黏屁才会有的声音。
而艾宝话还没说完,严塘已经抢答了,“可以,没问题,我今天早点回来。”
艾宝听见严塘的回答,显得非常地高兴,“那艾宝要两个袋子的芝麻糖,好不好的呀?”
严塘:……?
等等,难道不是问他‘你可以回来陪艾宝玩诗歌游戏’吗??
怎么变成芝麻糖了??
而严塘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艾宝已经认为严塘答应了。
他又接着说,“那还有一件事情!”艾宝说着,觉得有点点点害羞,他好像提了好多的要求。
‘严严早早地回家,陪艾宝玩一个游戏好不好呀?”他问。
严塘:……
“没问题,宝宝……我早点回来……”严塘抹了一把脸,冷静地说,“芝麻糖,是今天要吗?”
他就说为什么刚刚艾宝的声音会这么的甜,甜到明显居心叵测,明显有阴谋。
“嗯……”艾宝想了一下,“那明天要也可以的吧!”
他大方地说。
严塘也只能实现自己的承诺,没办法,是他答应太快惹的祸,“那行宝宝,今天有点晚了,有点来不及。我明天给你买。”
艾宝心满意足地嗯嗯两声。
要知道前几次严塘都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说艾宝现在不能再多吃芝麻糖了,对牙齿不好。
没想到今天一下下,他就同意了!
这让艾宝觉得非常开心!
严塘也是无可奈何。
他和艾宝又聊聊点别的,杂七杂八的琐碎事过后,便挂了电话。
严塘从下午得知,自己要和艾宝玩这个“诗歌接龙游戏”,就在加紧速度搞工作。
好在他上午开会多,没有分神去吸艾宝,手上的任务倒也还好。
等他回去的时候,也不过是晚上八点出头,正是张阿姨涮猪的时间。
涮猪也就是艾宝洗澡澡的时间。
严塘站在一楼客厅,隔得老远就能听见洗漱间里艾宝和张阿姨的对话。
“严严回来了吗?”艾宝问张阿姨。
张阿姨应该是说还没有。
艾宝便说,“我听见开门门的声音了!严严肯定回来了!”
他说得很确定。
张阿姨说,那我去看看。
而后张阿姨走到走廊上,和上来的严塘碰了个正着。
“啊?严先生今天回得这么早啊?”张阿姨颇为惊讶,她出来原本只是想瞄一眼,手上的泡泡都还没有洗干净,却没想到严塘是真的回来了。
严塘点点头,接替她手里神圣的工作,由他来涮宝宝猪。
“您洗一下手,回去休息吧,我来涮……给艾宝洗澡就好。”他说。
张阿姨点点头,也不多耽误。
她和严塘一块进洗漱间的时候,艾宝正拿着橡皮鸭到处飞。
翘屁澡友鸭,在艾宝的眼里,变成了一只大翅膀飞机,严塘看艾宝一会一手拿着鸭,让它从浴缸里的水里起飞,一会又换一只手,让鸭在半空中完成滑翔的高难度动作。
“严严呀!”艾宝一看到严塘走进来就喊他。
严塘把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处,“宝宝,是不是还有身上没洗了?”
他看艾宝的一头小卷毛都湿漉漉的,显然是被洗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