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欲风流(6)
“谁、谁是你师姐,少攀亲了!我念凝冬才不会认你这个师弟!”少女从震惊中醒神,想起被林执墨剔秃毛的爱宠,一挥鞭子,咬牙切齿地怒视霜棠,“因为你,我的灵兽还要再卧床三个月!”
“只是一个坤门炉鼎,居然还蛊惑执墨师兄为你抢夺丹药!”身后的承门弟子叫道,“区区开光中期,我还不放在眼里!”
“这位师兄,话不可如此说,我们都是同门,平时要团结一心,有事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霜棠还在数着手指想靠言语感化对方,见那位弟子受不了地冲上来,一把推开林执墨,悍然迎着对方冲了上去,“忘了和你说,我从初中到高中都是纪律委员。”
——“专门殴打混混的那种。”
那人只看到一袭残影闪过面前,一双燃烧着如火战意的眼睛已经出现在自己眼前。鼻梁上一重,眼前想开遍了红花一样,景物虚晃天旋地转,还往前冲的身子由于惯性冲出去撞在了旁边的栏杆上。
霜棠身量不如他高,这一拳出拳时稍稍跳起来,原本担心力道不够不能达成威慑的效果,因此用尽十分力气。
没想到那人倒地之后脸上血肉模糊,显然是鼻梁骨被打断了,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强自镇定地微笑道:“我仔细研读过校规,弟子之间的切磋若是点到即止便只是受罚,强迫坤门弟子却是要被废掉修为的。这位师兄,你是要继续和我切磋,还是要到掌门面前,大家一起喝茶聊天呢?”
这突如其来的一拳,不止打蒙了那个承门弟子,就连围观的内门弟子也被霜棠身上的煞气吓到,一个个缄默不语。
那群内门弟子其实个个都在开光中期以上,修为最高的已经进入心动中期,却因为这极少见的场景忘了说话。场上的气氛一直沉默着,直到念凝冬鞭子一挥,怒道:“让我来领教领教你!”
她在仙岚峰一众女弟子中容貌与资质都是上乘,甚至还有几次被师父夸成众人榜样,除了众师姐,同辈之中谁不为她马首是瞻?!今天就算不为自己的灵兽,她也不能白白咽下这口恶气!面子使然,与面前这家伙一战,势在必行!
即使隔着老远,霜棠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涌出的凝练真气,那正是修真小有所成的表现。
对方很强!他心里打了个突,却因为能一舒这几天以来的恶气而痛快地笑起来,笑声清脆爽朗,在月门之外的空地上传出很远!
在众人都以为他已经神智癫狂的时候,霜棠笑声戛然而止,傲然走上前,“我不打女人。”
念凝冬嗤笑一声。
霜棠看了一眼月门边的同门。玉碎几人都在看着他,眼里的忧心毫不参假。
他回过头来直视念凝冬,字字铿锵有声地道:“但是今天!为了男人的尊严!为了坤门弟子的尊严!即使最后被打死!我也要与你一战!!”
第十三章、再赌一次!
两人互相对峙,剑拔弩张,林执墨明白对方是铁了心要打这一架,也不再阻止。他运起真气戒备之时,看霜棠连一把趁手的法器都没有,自己的法器对方又用不了,下意识寻找江鸿宇,没想到那小子不知溜到哪去了,居然不见人影。
霜棠此时也在踌躇,却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朝旁边的人借剑一用。“用我的本命法器吧,品阶不高,正合你用。”旁边飞过来一把长剑,不偏不倚,正落在霜棠顺手便能接到的位置。霜棠拿了那柄青锋长剑,感激地看了玉碎一眼。旁边的林执墨却有些担心,“本命法器若是损毁,你定会元气大伤……”
“无妨,对方既然都欺上门来,我自当与同门共进退。”玉碎朝霜棠眨眨眼,靠在月门上笑得洒脱。
霜棠心里一暖,用力握了握剑柄,不畏不惧地迎上念凝冬,起手第一招便是承坤门弟子人人都会的基础剑招!一剑清寒的起剑式!
念凝冬挥鞭振开剑身,旋身又扫出两条怒龙似的气劲,分袭霜棠两侧。霜棠人在半空,身形一折,伸手抓住鞭梢躲开气浪,却不防那鞭梢皆是倒刺,细细麻麻的铁片倒刮得他掌心鲜血淋漓。霜棠甫一落地便开始运功,凶悍地扯着鞭梢毫不松手,真气外放,剑意沿着鞭身袭向念凝冬。
两股剑意在鞭身上相撞,霜棠的剑意轻易被绞碎,原本沉桩稳站的姿势顿时一个踉跄,被往回弹的鞭梢带着向念凝冬撞去。没想到对方到这种地步还是不撒手,念凝冬看着霜棠亦随那股力道冲向自己,突然便矮身迎了上去,空出的左手掌心凝出气劲,袭向霜棠胸腹!
那股气劲带着浑然剑气,只怕碰到身上要被打断骨头,霜棠挽剑挡在身前,突然听念凝冬娇咤一声:“碎!”
他下意识把剑挪开,任对方挟风带雷的一掌打到自己身上!
“霜棠!”玉碎霎时失声大叫。
念凝冬去势不止,顶着霜棠往后飞去,一路将好几处白玉栏杆撞碎,冲出月门广场之外!
霜棠身后的护体真气被震碎,忍住喉间老血,把握机会将宝剑朝对方喉间刺过去!念凝冬不防对方还记得反击,急忙偏头,颈侧一绺长发被剑气削去大截!
震惊加上恼怒,她再也顾不上留手,祭出杀招就往霜棠身上砸去。
下方林执墨急忙援护,手中的莲瓣竟然也被弹开!“念凝冬!你疯了!”
那毒蛇一般的鞭子离自己喉咙只有几寸,霜棠脚下虚浮不着力,再也无法躲开,只能闭眼等死。
哪知过了片刻都没有疼痛传来,反倒是撞进一个不甚柔软的温暖怀抱,他悄悄松口气,明白自己已经赌赢一局。
“你没事吧?”
他抬头,来人正是季白和之前在洞窟偶遇的青年,他正要说话,一开口,一股鲜血便喷在对方前襟上。
季白神色一变,带着霜棠落下,旁边林执墨自觉地凑上前来给他把脉疗伤,玉碎也顾不上捡起自己的本命法器,在旁边擦拭他嘴边的鲜血,“你怎幺不用剑去挡……”
霜棠摇头,在季白怀里往旁边望,念凝冬被那青年反手押在地上,原本整齐的秀发一边长一边却被削到齐肩短,乱糟糟的像个扫帚。她神色狰狞地挣动身子,朝霜棠方向叫道:“你居然敢割断我的头发!我要让你偿命!!”不远处,掌门正与一群人向这边走来。玄池也在人群里,两人四目相对,他疾步走上来问道:“你受伤了?!”
霜棠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同门切磋呢……只不过弟子……技不如人,输了而已……”他眼里还有泪水,其实心里已经露出计谋得逞的阴森笑容——蠢丫头,还真的以为我会老老实实被你压着打吗!老子这是战术!声东击西你懂吗!暗度陈仓你懂吗!苦肉计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懂!吗!!!!
他朝角落的江鸿宇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江鸿宇正在安抚着自己咚咚跳的小心肝,摆摆手,表示叫人这点小忙,不必言谢。
“哦,方才你叫的倒是颇有气势,我以为你倒是有十成的把握。”说这句话的正是掌门,只见他袖手玉立,丝毫没有要出来主持公道的意思。倒是他旁边一位女长老看到念凝冬,粉面铁青,“女孩子家,即使是修道之人,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念凝冬没想到自己师父雁菡真人也在,手中碧鳞鞭被赫连昊苍用剑钉在原地收不回来,乍一看简直就是她在欺负弱小,被抓了个现行的场面!“师父……我……是他,一切都是他在挑拨离间!”
玄池已经接过林执墨的活计给他输送真气疗伤,看到旁边四位弟子俱是衣衫不整,一时也明白了事情因由,沉声道:“干得好!”霜棠乖顺一笑:“师父过奖。”玄池又道:“你且安心,师父一定会治好你。”
这边师徒几人正在说话,那边七长老之一的玄华真人看清倒在栏杆边的弟子,正是自己座下排行第七的祝淮,勃然大怒,山羊胡子都被气得炸开,高声呵道,“是谁把我弟子打伤的?”
“是我。”霜棠此时已经感觉好多了,吐出一口污血对那怒气冲冲的长老说道:“你弟子猥亵我坤门同门,按门规应当废去修行,我打了他一拳算是提前略施薄惩,长老不必谢我。”
“你放肆!就算是惩戒,也理应交由我这个做师父的来定夺!”玄华脾气火爆不下玄火,早就看坤门不快,此时寻到由头,便咄咄逼人起来,“你这是用私刑!”
霜棠心火更旺,他一心想让那些轻薄自己同门的人付出代价,加上师父在场,底气十足,当即憋足气机关枪似的反驳回去:“堂堂内门弟子被坤门弟子打成重伤只能说明他学艺不精,要不就是您教授无方!或者这个弟子本来便资质普通,是用了什幺手段才混入内门……”霜棠每说一句话,玄华脸便黑上一分,直到后来,那张原本便严肃的脸更是黑如锅底,生生把手中的拂尘柄给捏断——“把这人的修为废掉,逐出内门,女弟子逐出内门,跪正殿台阶上抄写门规八百遍。”掌门看玄池脸色不好,适时打断霜棠的话,“你就是玄池收留的新弟子?”
终于把大鱼引出来了……也不枉他前边挨了这一下。霜棠推开旁人自己站起来,颤抖着双手朝对方礼,视线擦过袖子,在掌门脸上匆匆一瞥。那只老狐狸还是那副看好戏的脸色,他不明白,这有关门派内斗的大事,有什幺好看热闹的?“回禀掌门,弟子叫霜棠。”
直到现在,坤门之外的众人才正式认识了这位只在师门里呆不到一月,平时深居简出,却在失忆之后变得十分惹人注目的坤门弟子。
掌门注意到霜棠微微发颤的双腿,那张脸上依然保持不卑不亢的神色,脸上笑意深了些,“我知道你想干什幺,若是想脱离坤门,需得在一个月后外门弟子的遴选之中拔得头筹。”
霜棠闻言一怔,脸上无悲无喜,仿佛听到一个与他无关的消息,“多谢掌门抬爱,弟子不想脱离坤门,只想向掌门求一个承诺,”
嘴里都是铁锈味,每说一句话,都以为要把内脏碎块给呕出来,他再次停顿了片刻,平复了那股作呕感,遥遥朝掌门跪下,“若是弟子……在外门弟子遴选中取得头筹,请昭告全门派,坤门今后不再是炉鼎,而是与承门一般作为门派分支存在。”
在场之人都沉默不语,而玄池眼睛里绽出期盼的光,满脸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
“承坤门阴阳炉鼎传统延续百年,目前为止只有两人站出来提此要求。你是第三个。”掌门眼睫轻敛,居高临下睥睨霜棠,仿佛在看一只可怜的蝼蚁,扑火的飞蛾,“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当真是嫌命长!”
霜棠脊梁挺得笔直,在肃杀寒凉的夜里远观如一尊石碑。裹挟着杀气的夜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长发招魂幡似的翻飞入风。 “弟子虽身残,却也心怀大志,实在不愿受人玩弄苟活于世间!掌门若不答应,就请杀了弟子。”
众人皆是动容,没想到这坤门的弟子居然刚烈至此!
他撤去全身的护体真气,将丹田内的筑基莲子引出体外,悬在身前,目光坚定地直视掌门,说出的话字字如雷,响在众人耳边: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掌门,动手吧。”
这一局,就让他再赌一次!
第十四章、迟来的补刀
“蓝霜棠,你来回答一下这题。”
“蓝霜棠,老师叫你呢,你还在睡?”
耳边响起同桌的声音,霜棠把脸从臂弯中抬起来,惺忪的睡眼里落入教室的景象。在讲台上老师正拿着课本气势汹汹地看着他,“你来说说这段英文的翻译。”
窗外红日西沉,将整个操场映得红澄澄的,仿佛被浸在血里一样。
不妙啊……万分不妙……这一切都是梦?还是人生走马灯?霜棠站起来,把被口水浸得半湿英语课本捧到胸前。
面前得得英文就像鬼画符一样,他一个字也看不懂,支支吾吾地正要乱猜,没想到那英语老师脸上挂着阴湿的笑意,“回答不出的话,可是会死的。”
他喉间一痛,一口老血喷在英文课本上!
“!”霜棠猛然睁眼,看到玉碎的脸出现在面前,吓了一跳。
这里不是教室,是线昏暗的书楼最里侧。两边墙的夹角里铺着一床棉花垫子,他坐在垫子上,周围堆放着一叠叠小山似的书,书山下散着笔墨纸砚,还有乱七八糟的笔记,边上茶壶里早就没有一滴水,一盏熄灭的油灯里灯芯已经所剩无几。
“外边有人找你,师父说这段时期你就由他们来教导。”玉碎看霜棠眼下一圈乌青浓重,不想他再劳累,干脆自己替他梳头发。
霜棠开启了三天“离高考还有倒数30天闲人勿扰”模式,本以为今天也要在书楼里继续奋斗下去。听说是师父叫来训练自己的人,他不敢怠慢,由着玉碎摆弄自己头发,扯开腰带把身上皱巴巴的亵衣换下来。
玉碎离那如玉圆润的肩头极近,只觉得有什幺东西在挠着他的心肝,手上不觉一用力,梳齿扎进手指里。“霜棠,上次与念凝冬比试,为何不用我给你的剑去挡?”
霜棠正在扣胸前的盘扣,这问题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回答得相当利索:“那是师兄的本命法器,自然是极为重要的。”
玉碎手上动作稍停,继而麻利地替他梳好发,“好了。”
出了书楼便看到有三人在台阶下候着,霜棠看清里边有个季白,心里草泥马狂奔而过,立时清醒过来,朝那三人行礼,“见过季白师兄,执墨师兄。请问这位师兄是……”
青年眉眼间的红痕微动,轻敛眼睫道:“在下掌门座下大弟子,赫连昊苍。”
对方生得俊美清冷,没想一点也不高贵冷艳,霜棠朝他行礼,心道这名字略耳熟,对方的眉眼轮廓似乎在什幺难以启齿的地方见到过。
“师弟不必再猜,我就是那个人。”赫连昊苍直视霜棠,不躲不避:“当初所说依然作数,要杀要剐听凭你……”
“哦哦哦哦哦哦——!”
给老子闭嘴!
霜棠没料到还真是冤家路窄,听那人神色淡然地翻旧账,想起自己当初的样子,差点没羞晕过去。他满脑子想着让对方闭嘴,下意识就直接动手捂,等回过神来自己在干什幺,眉眼间带着羞窘尴尬,脸都红到脖子根,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赫连昊苍任由少年那柔软的掌心紧紧贴着自己嘴唇,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从心底滋生,让他对少年的动作没有丝毫不悦。旁边季白眼看师弟神色微妙,当即也痛心疾首反省:“霜棠师弟,此事因我而起,要怪的话请怪我……”
霜棠左手一拍,也将季白翕动的双唇按住,掩在刘海下的脸神情阴沉到极点。
林执墨正要说话,霜棠带着杀气斜睨他一眼:“执墨师兄,我没有第三只手,你若是说话,只好用脚了。”
“……”
霜棠看那两人都安静下来,这才把手拿开,淡然问:“请问三位师兄,接下来我们要练习什幺?”
“你慧根不错,但剑招动作远远不够灵活,若是不愿练习练级剑修,也可选择专习咒术符箓的法修,这方面季白师弟比我擅长。”赫连昊苍回答得头头是道,几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一下子被冲得一干二净。霜棠知道习武不能图快,自己的身手偷袭可以,面对面绝对会被打成狗,只能用法术一搏,当即道:“法修。”妥妥的。
旁边林执墨正懒洋洋地挥袖子自娱自乐,偷听完眼睛一亮,起身道:“若是法修,我倒是知道一处福地能快速提高你的修为。”
“什幺福地?”季白心里也有盘算,索性让林执墨先说。林执墨便道:“前一月我去南州边境的九重叠嶂采药,偶然在四层境界内发现一处风水绝佳的灵脉水潭,潭水半热半冷灵力旺盛,潭中又有可用来冶炼武器的飞鸾砂,周围还有各种天才地宝,可谓是一举多得。”
九重叠嶂离承坤门不远,御剑一炷香便能到达。
那里是一处幅员广阔的大山密林,里边共分为九层境界,每一层境界的风物景致都大有不同,越往深处越是人迹罕至,机遇与危险并存,迄今为止人们能到达的最深处的只有第四层境界。林执墨便是在第四层与第五层林间境界之间发现的那处宝地。
三人商量着凭他们能力守着霜棠绰绰有余,于是林执墨领路,季白带着霜棠,赫连随后,四人往九重叠嶂赶去。
霜棠是第二次站在剑上,偷偷睁眼看下边,只觉得长风过耳,瞬息千里,承坤门林立的宫殿楼阁远远落在身后。不过一会儿,四人便到达一处密林。
林中古木参天,极容易迷路,林执墨熟稔地带几人来到林间一处露天的小山下,那里灵气丰沛,端看周围花草被滋养得异常繁盛,的确是难寻的福地。
小山被一汪呈弯月状的水潭环绕,潭水左浅蓝右青碧,中间两处泉眼正往外汩汩冒着泉水,上空罩着浓雾似的水汽,分不清冷热。
季白几人查过附近没有异常,对霜棠道:“下去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