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反派他亲爹(50)
元澈又想哭,但他流不出泪了,他看向顾江雪,恰好顾江雪也从楼映台怀里抬起头,两人对上了视线。
“师父他修为虽不高,但学的是济世救人,教我上善若水,我从没想过他会……入魔。”他听到了顾江雪和楼映台方才的对话,他师父后来竟逼了顾江雪入魔,难怪顾江雪体内会有魔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一半。
“对不起,江雪,对不起……”
元澈眼泪流干了,眼眶淌出黑色的祟气,顾江雪长叹:“不是你的错,跟我道什么歉,你师父在神智被魔气彻底吞噬的那一刻就死了,害我的是个魔,我杀的也是魔,我不对你说抱歉,你也别跟我道歉。”
元澈:“但、但是……”
顾江雪抬手搭住楼映台肩膀,示意楼映台扶他过去,他被楼映台架着,来到元澈身边,探手,用灵力擦掉了元澈脸上的祟气泪痕。
“你怀疑我杀了他,却还是想先治好我,再听我解释,”顾江雪轻柔地抚过他眼角,“是我该谢你。”
他们少年相识,随后各自踏上不同的路,再见已是物是人非,总角之谊,年少宴宴,却并没有完全消散在岁月里。
元澈知道自己笨拙,但他是悄悄把顾江雪当朋友的。
他的劫境大部分时候是药庐,这次发现进来的人有顾江雪和楼映台,心念一动,劫境就变成了奉神司。
可谁也回不到过去了。
他为自己的师父伤心欲绝,也为顾江雪难过。
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元澈眼角的祟气被友人轻轻擦去,耳畔响起了劫境噼里啪啦的破碎声。
不多时,天地一变,一切泡影皆为虚幻,只余下一座寂寥的药庐,静待不归人。
鬼主也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来打扫药庐,一次也没发现过其余人到来的痕迹,原来另一个人,早就忘记了回家的路了。
元澈慢慢起身,看着死气沉沉的药庐,他怅然愣在原地,没有了师父,药庐只是住处,不是家,茫茫人间,他变成了真正的孤魂野鬼。
顾江雪吞了几颗灵药,就地打坐,谁也没出声打扰元澈,良久后,顾江雪恢复不少力气,睁开了眼。
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药庐附近极为清静,先前的一切喧嚣都静了下来,剩下的说不好是宁静,还是疲惫。
楼映台在他身边护法,而元澈坐在药庐门口,手里抱着药箱。
顾江雪看了看天边斜阳,奉神司的少年人连黄昏都是朝气的,那不是谢幕,是夜晚的前序,是下一个黎明之前的美景,不需要念什么老掉牙的诗,反正他们明天就能再见。
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顾江雪的影子落在了元澈身边,元澈眼睛还肿着,他似乎发了很久的呆,抱着药箱,讷讷抬头看向顾江雪。
“我来送你。”顾江雪轻声道。
元澈再也等不到师父,能让好友送自己最后一程,似乎已经是他最好的选择,但是……
元澈收紧了手里的药箱,他缓缓起身,迎着顾江雪的目光,深吸一口气,说话时嗓子很哑,以至于第一个音差点让人听不清。
“我……我不走。”他说。
顾江雪一愣:“什么?”
“我知道有些世家与某些不愿离世的邪祟达成合作,给他们下上缚印,留在人间帮忙,”元澈,“我也可以……”
顾江雪深吸一口气,怒意已经冲了出来:“你是不是——”
元澈被顾江雪的眼神给震慑得缩起肩膀,但仍然鼓足所有勇气,拿出生前都没有的胆子道,“我保证,在我撑不住快消散前,肯定告诉你们,让你们送我走,不耽误轮回。”
他想,虽然顾江雪说师父在神智彻底被魔气吞噬的那一刻就死了,可那具邪魔到底是延宸所化,伤害了顾江雪,他还想再帮着偿还一点,而且,即便去往来生,他也再见不到师父,所以他其实对轮回没了半点期待。
但这话不能说,说了江雪肯定不同意他留下。
元澈捧着自己的药箱,他道:“我想再讨一点时间,把我的医术传下去。”
他这样讲,顾江雪登时哑然,气话一下就说不出来了。
确实有的祟与仙门大家定约,死后也继续发挥余热,但停留的时间越长,对祟来说就会越痛苦,若他们一不小心自行消散,轻则来世转生为畜或者不知什么东西;
重则魂消,断了来世路。
顾江雪哪愿意元澈受这份罪。
可元澈搬出想让医术继续传承的理由,这就让他阻止不下去了,因为这是元澈早逝的遗憾与不甘,是他毕生的愿望。
元澈看看顾江雪,又看看楼映台,轻声道:“可以吗?”
顾江雪久久无法言语。
人生不留遗憾的人能有几个,哪怕如曲城主那般洒脱的人,若不是他自知离消散不远,说不定也会想陪笛照月再走走。
曲庭槐知道,笛照月也知道,所以他们谁都没有提。
楼映台以指掐诀,灵力在元澈身上转过一圈,道:“以你的情况,最多只能再停一年。”
元澈:“一年也够了!”
他知道楼映台这样讲,就是松口的意思,于是眼巴巴看向顾江雪。
顾江雪迎着他澄澈的眼,默然半晌,最后朝他道:“过来。”
元澈有点害怕顾江雪要直接度化他,但是踟蹰片刻,还是小心翼翼走了过去。
顾江雪拉过元澈的手,在他手臂上用灵力刻下了一长串元澈看不懂的“鬼画符”。
这是缚印,祟只能在他们诞生的地方扎根,去不了别处,只有被画上缚印,才能离开诞生地,到其他地方走动。
并且顾江雪画的是经他改良的缚印。
“但凡你的祟体有一点点不对劲,我都能立马感知到,然后度化你。”
这还是顾江雪从漱玉道尊给自己下的印诀上得到灵感,举一反三,所做出的新印咒,他确实是个天才,对修道的感悟简直无人能及。
元澈眼神一亮,顾江雪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傻不傻!”
元澈“哎哟”一声,随即揉着脑门腼腆笑了笑。
只是这个笑是装出来的,因为太过勉强,其实比哭还难看。
顾江雪知道,元澈心里此刻心心念念的恐怕全是他师父,但是不敢在自己面前表露半点,正努力用其他表现来掩盖。
顾江雪又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
“给你点时间,”他说,“我们去院子外等你。”
元澈一愣,明白过来顾江雪的体贴,还没消肿的眼睛又是一红,嘴唇翕动,到底什么也没说了,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其余人一离开,元澈就先进了药庐,收拾东西。
这里基本每样东西,都有师父和他的影子。
小时候,他想得真的很简单,亲人相伴,行医救人,普普通通过一生。
……可惜他走得太早了,走在了十七岁;又回来得太晚了,没能阻止师父入魔。
元澈吸了吸鼻子,喉中哽咽,他收拾了些师父的东□□自来到药庐附近自己的坟冢旁边,用祟气挖坑,给师父立了个衣冠冢。
他跪下,叩了三个响头。
死者送死者,他们其实都已经停留在了过去。
元澈抹了抹眼,起身后朝外慢慢走去,这一走,他恐怕再也没机会回来了。
鬼主站在顾江雪等人身后,瞧着元澈缓缓而来,心乱如麻拨了拨算盘。
祟长留世间对他们自己来说坏处太大,他其实是想劝劝的,但用脚趾头思考都知道,连顾江雪都说不动元澈,凭他跟小医仙那点交情,更不可能劝得住。
他最后叹了口气,朝元澈拱手,给他留下玉牌:“小医仙以后若有需要,尽管跟我开口。”
元澈连忙推辞,但鬼主不由分说塞给他,大有他不接不行的意思,元澈拗不过,只好勉强接下。
虽然没能送小医仙走,但这事儿算是解决了,鬼主按照承诺,拿出了法宝“往生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