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踏三条船以后(18)
“我听说,您喜欢北海的鲛绡。”
其实我也不清楚他喜不喜欢,但以陈静雨的性格,应该也不会主动反驳我。
果然,陈静雨说,“嗯。”
我大受鼓舞,继续说下去,“倘若我能拿到北海鲛人做出来的婚服,您愿意和我成婚吗?”
我话还没说完,还想解释说我当然不是觊觎陈静雨正妻的位置,也不是真的想和他有一场婚礼,只是我们私下举行一个小小的仪式,这样就算以后终于不能和他在一起,我心里也留有慰藉了。
但我这些都还没来得及说得出口,陈静雨就说,“嗯。”
他语气太平淡了,好像没怎么细细地思索,而只是顺从我的话一样,搞得我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同意了。
虽然有点奇怪,但是……我还是欣喜若狂!
我倍加柔顺地说了很多甜言蜜语,忍着畏惧依偎在陈静雨怀里,最后还主动在陈静雨嘴唇上亲了一口。
事后回想起来,我自己都诧异于我的大胆。
倘若叫我那个便宜师尊知道我今日行事,恐怕会骇得当场昏过去。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在我最后说出,“那我这就要去北海了,您会在这里等我的吧?您还有什么要叮嘱我的吗?”
担心陈静雨听不懂我话中含义,我又补了一句,“或者您有什么东西,可以给我带在身上吗?叫我远在北海,也能想起今日在您怀里的亲近。”
陈静雨仍然淡淡的,但他给我带上了一枚戒指。
我的心脏一瞬间就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第三十四章
我其实只是想问陈静雨要几件法器,丹药,符箓之类的,就当是他买我研制出来的那枚符箓。
但他给我的这个好像是他自己的乾坤戒指,而且是贴身带了很多年的乾坤戒指。
之前我在太真宗的大典礼上遥遥见他,就能看见他指上戴着这枚戒指。
当时身边还有人窃窃私语说,尊上手上这枚戒指,其中空间不知几何,之前以鹤魂染那幅招魂幡时,便是举手一招,以这枚戒指收入了所有死鹤的尸体。
换句话说,这枚戒指里就算不是陈静雨的全副身家,也至少是一半身家了。
就算不论其中可能有的珍宝,单说这枚戒指,能被陈静雨带在身边这么多年,也绝对是不得了的稀世奇珍了。
这样的重礼在前,我再向陈静雨说甜言蜜语时,嘴边的笑意,也变得真诚了许多。
我甚至有些后悔了,早知道陈静雨出手如此阔绰,我就该早点遇到他,早点问他要东西,或许那时候我还没遇到陆宵,也还有机会摆脱沈霖。
但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东西到手了,我也不愿意再多留下来,很快就要离开。
陈静雨对我说,“等你回来,我们就成婚。”
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
反正我再也不会回来了,就叫他在这里等着吧!
走出鹤宫时,我手指摩挲着手上那枚戒指,满心里都是快意。
长这么好看有什么用,修为高绝又有什么用,这世上总有些事,是连陈静雨,也不能顺心如意的。
假死这件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简单。
我先是从宗门中接了一个任务,说我要往北海去。
过程很顺利,我只稍微亮了一下陈静雨给我的那块令牌,管事就恨不得给我跪下了。
我心想倘若他知道我脖子上还挂着陈静雨给我的那枚戒指,岂不是在我面前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但这也能理解,在太真宗,乃至在大半个修真界,陈静雨就是半壁青天。
另外一半是沈霖,大概再算上陆宵,然后才轮得上其他人。
从走出宗门的这一刻开始,我就要从这些青天之中,逃出生天了!
北海是一片很漂亮的海,很冷,晚上的时候更冷,但月亮也更亮,呼出的空气可以在空中凝成冰霜。
我在北海逛了一圈——当然没有心情找那传闻中神出鬼没的鲛人,而是直接找了个地方,以秘法碎掉了我的命牌。
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之后,我疼得龇牙咧嘴,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止住喉咙里无声的呐喊。
命牌碎掉之后,我留在太真宗的魂灯也该一并灭掉,再然后我这个级别的小喽啰的死,大约没什么人会在意。
直到陆宵来太真宗提亲,才会有人发现那个叫沈默的小管事已经死了。
……倘若陆宵真的会依言来太真宗提亲。
我在心里想着这些事,咬着牙飞快离开了我碎掉命牌的地方,又另寻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吞下了我早就准备好的幻形符。
把这种符箓含在嘴巴里,就等同于换了一张新的人皮,没有人能再从我身上找到,从前沈默的痕迹。
离开北海之前,我又在这里丢掉了沈霖给我的蝴蝶。
天下没有不散的盛宴,我在他身边待了那么多年,但也终有一别。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等我离开北海的时候,沈默这个人,便已经彻底死干净了。
这是我设想的结果。
可天总不遂人愿。
第三十五章
我万万没想到,首先给我带来麻烦的,竟然是陈静雨给的那枚戒指。
平心而论,陈静雨真是个老实人,他给我的那枚戒指,我打开看的时候——
当时我正含着幻形符走在一处集市上,那枚戒指我只打开以神识扫了一眼,就大叫一声摔倒在了路边。
还不幸撞翻了人家摆的水果摊子。
道歉和赔钱姑且不提,接下来一路上我的脚都像是飘在云彩里,踩不到实地上。
摆摊的修士狐疑地看着我,“把我的摊子撞翻了有这么高兴吗,怎么赔钱时候还笑容满面的。”
我听见了,但只装作没听见。
这倒不能怪我见识短浅,沉不住气。
而是那戒指里实打实装着陈静雨的全副身家。
……全副身家。
陈静雨的。
那可是“那个陈静雨”。
我心下自思,我只撞翻了一个水果摊子,何止不算失态,简直是难得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恐怕就算换成沈霖在这里,也不及我沉稳,淡定,不动声色。
我把戒指重新挂到脖子上,当即直奔城中最好的酒楼。
要了最贵的房间,点了一桌最贵的酒菜,想了想,又加了三个乐妓,一人唱,一人弹琵琶,一人跳舞,单侍奉我一个人。
吃一口从昆仑秘境中摘下来的青菜,喝一口据说是以北极璇玑山顶上最冷的雪酿成的酒,再隔着屏风看舞女隐约的曼妙身影,听琵琶声历历而动。
我只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往日暗沉一一远去,往后光辉璀璨的一生,正向我招手。
非要说遗憾,倒也不是没有。
有一回我慕名去看一位仙子跳舞,据说是什么什么楼的头牌,被人盛赞有极乐宗圣女的七分神韵。
我花了大价钱,又挤破头才站到了前排,可是一看之下却大失所望。
这所谓得了极乐宗圣女三分神韵的美貌,别说比陈静雨了,就连陆宵也远远不如啊。
哎。
从那之后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问题。
但凡见到一个美人,我心里就忍不住拿人家去比陆宵,比沈霖,再去比陈静雨。
首先,我对他们三个人绝对没有爱慕或者不舍得这样的情绪。
可是比来比去,那些所谓的美人,天真娇俏比不上陆宵,风华气度比不上沈霖,高华和美貌,又比不上陈静雨。
好吧,他们三个都是人上之人,比气度和风华是欺负人,可就算只单纯论美貌,我也找不到能与之比肩的美人。
于是我总是兴致勃勃的去,又索然无味的回来,久而久之也懒得再追逐什么美人了。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我摩挲着颈上的戒指,觉得这是不是也算一种报应。
因为我骗到过陈静雨的笑,所以再看其他美人,都如同尘土一般。
在离开他之后,我终于承认,他本是难得一见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