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殓师[无限](61)
那边门被活死人捶打了大半夜,这会儿吱吱呀呀地歪斜着,眼看着就要垮掉,不知名的黏液挂在门板上,散发着腐臭的味道。
目光右侧的角落里,枯槁的手臂在挥舞,破烂的衣衫跟着飘扬。
赵星儿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这会儿太阳已经升上了天空,朝南的宅邸迎来了明亮的日光。
大宅的对面是一座小楼,遮住了部分太阳,将阴影投在街这边的围墙上。
就在这不大的一片阴影之中,竟然坐着满满一排活死人,个个小腿断裂,站也站不起来,只能挤挤挨挨在墙角边,挣扎着低吼着。
阳光慢慢地转过对面的小楼,活死人们仿佛已经预料到了危险,又向阴影的方向挤了挤,躲避着向他们靠近的光亮。
正对着活死人的空地里,陈星瑜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把椅子上,以手托腮,认真地看着面前那一排活死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只小黑猫端端正正地坐在他身前,好奇地瞪着眼睛,视线随着阳光慢慢移动,一瞬不瞬。
靠坐在最外边的活死人,一只手臂已经暴露在了阳光下,就听见“呲”的一声,那条手臂便如同被烈火灼烧,迅速地变黑,塌陷成灰。
接着,是肩膀、胸腔……活死人拼命地挪动着身体,可墙角就那么大,再挤也挪不出多少空间来。不过几秒钟,阳光已正正晒在他身上,活死人化为一摊齑粉。
小黑猫看完了活死人变成粉末的全过程,目光又移向下一只,无比认真。
赵星儿眼前一黑,怎么,怎么会是这样?
就在此时,陈星瑜突然站了起来。
小黑猫立刻察觉,仰头看他,轻轻喵了一声。
陈星瑜走近一个双臂折断的活死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呼——”活死人冲着他低嚎一声,突然脑袋前冲,似乎要直直撞上来咬他一口。
小黑猫一个飞跃跳上陈星瑜的肩膀,对着活死人的下巴就是一爪子!
这个活死人脑袋上本就没有几两肉,下颚只是象征性地挂在头骨上,被猫儿这么一抓,下颌骨立刻脱钩,骨碌碌地滚到地上。
“喂喂喂,这是干什么呢!”人群后突然传来呼喝之声。
靴子踏步的声音响起,围观的居民们连连后退,一队番役冲了进来。
“我草!”张队长打眼看见一墙根的活死人,吓得一把抬起了手.枪。
子弹上膛之声不绝,看热闹的居民们一哄而散,躲得远远的,生怕不小心被流弹射中。
“张队长,”陈星瑜从椅子上起来,轻轻地开了口,“您怎么这么早?”
听着这慢悠悠的问话,张队长这才意识到,这里并没有危险。
他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对着身后的军警一挥手,放下了枪却皱眉道:“城主不放心,让我们巡查营协助各个外来的班子入城。你们也忒大胆,活死人也是好玩的?”
陈星瑜立刻往彭乐身后躲了躲:“我师侄厉害呢,再说不是还有张队长您在,由您护送我们还怕什么?不过我这才知道,原来活死人是怕太阳的。”
张队长对他的恭维挺受用,却也不敢大意,又瞪了那些活死人一眼:“行了,没什么好玩的,这些东西臭得很,小心把你们都沾染了。快都散了散了!”
围观的居民一哄而散。
张队长见没了危险,又恢复了之前的笑容,拿过一个包袱递给陈星瑜:“看你那细皮嫩肉的,怎么穿得惯这种粗布衣裳?我给你找了两件料子好点的,是我一个侄儿的,那小子搞什么洋务,不肯穿长衫,还是新的呢。”
陈星瑜面上泛起点红晕:“这怎么好意思?”
张队长一挥手,把包袱塞进陈星瑜手中:“这有什么,拿着!”
他抬头看到门内的赵星儿,拱手做了个揖:“班主可起了?今日巡查营事务多,还请班主早点收拾了进城。”
赵星儿早看得两眼发黑,此刻不得不勉强聚起力气,冲着陈星瑜瞪了一眼:“还玩什么,过来收拾收拾进城了。”
陈星瑜抱着黑猫又看了看那些活死人,这才施施然走进宅邸之中。
第31章 万阳城
尚班主早就醒了。
他睡眠浅,被门口的嚎叫声扰了一夜,一大早就让管事的去看到底怎么回事。
管事的睡得稀里糊涂,乍一开门看见满地活死人吓得差点厥过去,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后来却听说不是活死人要进来,而是昨晚新来了两个小伙子,打折了一干活死人的腿,戏班的小子们连早饭都不吃了,全都在看热闹。
尚班主听得心痒痒,但鉴于班主的威严,又不好去瞧热闹显得自己没见识,心里跟猫抓的一般。
好在这两个新人总是要来见他的,只能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等着消息。
待和张队长客气两句,给一众巡查营的兄弟安排了早饭和休息的地方,尚班主朝着管事递了个眼色,那管事忙忙地把两人带了进来。
原以为是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才可能在众多活死人中生还,没想到,门一开,进来的竟是两个清俊少年。
尤其是前面那个,一身粗布衣裳不掩其骨子里的秀美,身如青松修长挺直,肤白如雪眉目如画。手中抱着一只娇憨的小黑猫,润白的手指出没于柔顺的猫毛间,优雅纤长。
直到身旁的管事轻轻咳了一声,尚班主这才回过神来,去看他身后的少年。
虽然没有前面这人惊艳,倒也是清秀之色,即使在戏班中,也算上等。
“真是没想到,我班中竟然会来两位少年英雄!”尚班主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笑道,“昨天太晚了他们没有告诉我,早上才说来了两位新人投奔,星儿,这两位是……”
赵星儿这会儿正站在尚班主身旁,轻轻揉捏着他的肩颈,凑近了笑道:“可不是少年英雄。他们啊,可是京城喜成班的名伶呢!”
他特意强调了“名伶”二字,果然让尚班主眉头一皱。
“喜成班?”
“对啊!”赵星儿满脸堆笑,“真不愧是京城大班出身,见多识广,居然连活死人都知道怎么对付。而且啊,这两位才到梨荥,就结交了张队长和万阳城的参将,唉,真是称得我们这些乡下孩子无地自容啊!”
尚班主早年也在京城梨园混,只是混了多年也出不了头,这才干脆学吉普赛人,做了流浪戏团。
此人平时最好面子,赵星儿这番话,连消带打,暗暗抬高陈星瑜却打了尚班主的脸。
果然,尚班主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两位昨晚的义举,尚某人十分佩服,等会儿让星儿取十块大洋,算是我新星班的谢礼,只不过……”
他臭着一张脸:“两位来头太大,我新星班只是个流浪戏团,怕是接不住两位大佛,拿了银元便别过吧!”
这话说得决绝,彭乐一听就急了:“班主,昨日这位赵星儿可是留下我们了,还说班内规定,新人必须守夜,我们这才去守了门。您这……”
“算了,别说了!”陈星瑜打断了他,抚着猫儿转身,“原本我们是敬佩尚班主的高义才来投奔,没想到,没有这个福分……”
彭乐有点着急,他们俩的户籍还没着落呢,若是就这么走了,到哪儿搞户籍去?
可陈星瑜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脚步缓缓,已经到了门边。
“等等!”尚班主皱眉,“什么高义不高义的,这年头到处都是耳目,你可得说清楚!”
陈星瑜已经走到了门口,阳光从他的身后洒下来,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光,秀美雅致。
青年的音色清脆而明朗:“早在喜成班时,我们便知道,尚班主的新星班曾是京城名团,当年一曲贵妃醉酒名动京城,多少人冒着踩踏的风险,也要一睹新星班名伶的风采。”
“但是后来,尚班主另有打算,离开京城远走他乡,我家盛班主多次扼腕叹息,说,尚班主的离开,绝对是京城最大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