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殓师[无限](398)
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回到小屋去吃饭的时候,陈星瑜虽已将回家的路线记得烂熟,却依然走在最后一个,最终参考了两位师兄的线路,顺利回到小屋。
吃过饭略略休息了一下,下午依然是在崖前观摩。
陈星瑜的目光来回在崖间扫视,将崖底到帽檐部分的每一个细节都牢牢刻在心里。
下崖后没有安排,陈星瑜回了一趟秦家。
家里静悄悄的,平日总是坐在院子里雕刻面具的老人不见踪影,谷神面具倒是快雕好了,只剩下最后的那一勾,尚未掺入神韵。
陈星瑜走进厨房,把自己带过来的青菜收拾收拾,又切了些腊肉,好让老人做晚饭时轻松些。
就这样,一直等到入了夜,却也没见老人回来。
陈星瑜有点着急了。
他急急出来院子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蒙蒙的细雨,阴云笼罩在村落与山崖间,天提前便要黑了。
秦家小屋独居,隔壁左右都没有邻居,陈星瑜还是跑去了最近的几户人家和上次去过的顺心家,却都说不知道秦安平去了哪里。
回到院子中,陈星瑜站在天井里,默默回想了一下。
祖祠崖上,那张土地的面具猛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个带着土地面具的老人,轻轻把手按在崖壁上,便能知晓敌人到了哪里。
是不是带上这个面具,就能找到秦师父的下落?
他定了定神,从秦安平的案桌上拿来一张黄色的空白符纸,学着秦安平的样子,供上了案桌。
燃香、焚纸,陈星瑜学着师父的样子,念出请求神灵原谅打扰的符文。
接着,他拿起墨笔,毫不犹豫地在符纸上,画出土地的面具。
最后一笔勾画完成的时候,微风带着细雨,从天井中直扑过来,淋了他一身。
他将符纸贴于额头,凭着记忆重复出老傩师的动作,又将双手按在堂屋的立柱之上。
清风裹挟着细雨,在他的身前盘旋,心跳猛然加速,血液的快速流动,让他的眼前阵阵发白。
耀眼的白光之中,指尖似乎伸出了无数的触手,从立柱连接土地。
门外的一草一木都呈现在眼前。
那感觉很玄妙,明明有那么多的东西,根本看都看不过来,心中却似乎对此十分熟悉,一草一木,甚至一块小小的石头,此刻他都能分辨,也都能说出它应当在的地点。
细细的低语传来,似乎是那些草木石块,正在与他沟通。
陈星瑜集中精力,让脑海中浮现出秦安平的脸。
蓦地,仿佛电光一闪,老人痛苦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四周是山林树木,地上的岩石告诉他,那是毗仙村后山,老人是自己不小心滑倒的,除了脚踝扭伤,其他都还好。
陈星瑜点了点头,正准备撤回意识,突然,一阵黑雾吸引了他的视线。
那雾浓稠如同实质,紧紧围绕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身影是那样的熟悉,衣袂飘飘间,隐约露出那张让他难以忘怀的脸。
陈星瑜一愣,待要上前看得更清楚时,黑雾似乎发现了他的存在,一股雾气如灵蛇出洞般,快速冲到他的面前,瞬间便将他包裹了起来。
寒冷如影随行,刻骨的冷渗入肌肤,几乎把他冻僵。
而远方漆黑雾气之中,一双血红的眼睛缓缓转动,对上了他的目光。
视线变得扭曲,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咆哮,尖锐的痛感直直刺入脑海,带来仿佛无止尽的痛苦。
下一个刹那,陈星瑜猛地被抛出了幻境。
纸符从额头脱落,呼地一声烧了起来,在陈星瑜的颤抖中化为灰烬。
少年整张脸都没有了血色,幻境中恶魔的双眼似乎还在不远处死死盯着他,他颤抖着手,呕出一口鲜血。
“你这是怎么了?”木念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草药筐落地的声音传来,木念晴一把抓过陈星瑜,微微一怔。
少年的脸庞上尚有浅浅的幻象,那是一张沟壑纵横的土地公的老脸,此刻正牢牢盖在少年的面上。
木念晴忙放下少年,拈了三根线香点起,连连作揖:“土地大人有大量,小孩子不懂事有所冒犯,念晴一定和他一起勤加供奉,望土地公原谅。”
她足足念了一刻钟,陈星瑜的脸才缓缓恢复了正常。
木念晴终于松了一口气,却是忍不住又剧烈咳嗽了一阵,直咳得嘴角都溢出了血迹。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她抹了把嘴角,一巴掌拍向少年的后脑:“你又作什么妖?”
陈星瑜此刻才缓过气来,艰难道:“秦师傅摔了,在后山……”
“摔了就摔了,需要你私自请神上身去找他吗?”木念晴没好气地又扬起了手。
女人的目光落在少年的嘴角上,玉白的脸颊便,残留的血迹特别显眼。
她恨恨地盯了两眼,高抬的手又缓缓放了下来。
“懒得跟你这没见识的小孩计较。”她捡起自己方才带回来的草药筐,往房间里一扔,拎了把砍刀便往外走。
“仙姑等等我!”陈星瑜揉了揉抽痛的胸口,踉跄着跟出了门。
木念晴“啧”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
两人一路向着后山走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木念晴却像是能够夜视一般,走得飞快。
陈星瑜一路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几次差点跟丢,但依然咬牙坚持着。
到了山路大拐弯的地方,木念晴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少年从远远的后方跟了上来,白着脸喘气。
“你也真是……”木念晴摇了摇头,转身看看眼前的山崖。
“这死老头子,肯定是去挖何首乌了,谁要承他的情!”她一边低声念叨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又撅了根小黄杨的树枝,在身旁的崖壁上点了几点。
“这段崖高有百多尺,”木念晴在崖壁上画出整座悬崖的示意图,“大的落脚点只有几个,小的根据你自己的情况来找。”
她说完丢了树枝,将火折子放入一个半透明的薄瓷套筒中权当照明,一抬手已经攀上了崖壁。
陈星瑜抬头看她。
木念晴虽然病着,攀岩的动作却很利落,上崖的时候有一种特别的韵律和美感,陈星瑜微微皱了皱眉头,这种动作,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愣着做什么?”女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跟上,要不就老实待在这里,等我下来。”
陈星瑜忙挽了袖子上崖,木念晴身高和他差不多,方才的几步踏在哪里,他已经记在了心里,此刻复刻出来,分毫不差。
“呿,”上方木念晴哼了一声,“曲连吉那个老家伙,今天又让你们自己去看了?”
“嗯,”陈星瑜小心地跨过一处山岩,黑暗中,他虽然能复刻木念晴的动作,但只能靠脚尖的触感去判断是否踩对了位置,十分艰难,“我明白他的用意,天梯崖就那么一个,与其在上面瞎爬,不如先把整个崖面的情况都弄清楚,真正上崖的时候,会更安全,毕竟,我们这些新人笨手笨脚的,多半要摔几次。”
“你倒是挺会维护他的,”木念晴不屑,“这法子也不是他想的,都是祖上传下来,他直接拿来用而已。还用得死板至极,非要你们看上一个月,才肯让你们上崖。”
“真的?”陈星瑜忍不住停下了攀岩的手,“一个月……可我已经把天梯崖上下都记住了。”
木念晴的攀爬突然停了一下,接着,她悬在半空中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记住了,你全都记住了?”
“嗯……”陈星瑜有点担心地看着她的动作,女人本就单薄,这么挂在崖上,如同悬在藤蔓上的枯叶,摇摇欲坠。
“那你可惨了,想当年,有人用三天记下了整个天梯崖下方的崖面,就算是当着曲连吉的面全部都能画出来,他也还让那人等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陈星瑜沉默半晌,等到木念晴笑够了,终于开始继续攀爬的时候,才轻轻问道:“师姐,要是我去求求曲师父,能提前学习攀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