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殓师[无限](15)

　　“医生，我背上好痒，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长期卧床的病人大都会有长褥疮的风险，不过今天傍晚，他亲眼见着护工给这位老人擦洗过身子，倒也不担心会出什么状况，便点头道：“行，我给你看看。”
　　他把人翻到侧卧的位置，轻轻掀开老人的被子。
　　出乎他的意料，一股腥臭立刻扑面而来，手下的病号服似乎有些黏腻。
　　张博引猛地清醒过来，手一抖，宽大的病号服被掀了起来。
　　老人的后背上，青紫发黑的瘢痕密密麻麻，大块的溃烂连成了片，黑色的血液因为侧卧的挤压从背肉中渗出，沾了他一手。
　　强烈的腥臭味从那些腐肉里散发出来，那气味太过浓烈，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呕——”张博引再也忍不住，后退两步到了病房门口，撑在垃圾桶上方干呕起来。
　　“医生，好痒啊，你快给我挠挠。”老人再次请求。
　　张博引死死盯着老人的后背，说不出话来。
　　那些伤和脓，不是褥疮，是尸斑！
　　他的腿再也无力支撑，身体软软地靠在了墙上。
　　“医生——”
　　平日里起床都难的老人抖了抖身子，此刻慢慢地坐了起来，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脸慢慢转向张博引的方向，操着老迈而嘶哑的嗓音幽幽地问：“你怎么不帮我了？”
　　日光灯闪了几闪，老人的眼珠浑浊发黄，却死死盯着他的脸，贪婪满溢而出。
　　张博引背心上的汗毛全都炸了起来，手心里满是冷汗，他虚弱地回望着老人，有种被捕食者锁定的悚然。
　　“啊啊啊啊啊啊——老子不干了！”
　　一阵无法控制的尖叫之后，张博引终于将勉强聚起的力量灌注双腿，猛然拉开门冲了出去。
　　原本温馨明亮的康复区熄了灯，走廊里黑影憧憧，死寂的空间里回响着他慌乱的脚步和急促的呼吸。
　　夹杂在这些声音里的，还有一种奇怪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行走不便，一步一拖，却紧追不舍。
　　“医生，医生——”幽幽的呼唤声在他身后响起，一会儿遥远，一会儿又近在耳边。
　　“我不干了，你听不到吗？滚啊！”张博引忍不住崩溃大叫。
　　走廊里漆黑一片，只有尽头处电梯的运行，让楼层数字缓慢变化。
　　“对了，电梯，电梯——”
　　终于聚集起一点力量，张博引猛地扑向电梯，拼命按下下楼键。
　　10、9、8……
　　6楼终于到了。
　　张博引感觉自己已经等了一辈子，电梯的两扇大门才缓缓打开。
　　明亮的灯光倾泻出来，三个主播正站在其中，惊讶地看着他。
　　“救，救命——”张博引向电梯里冲去。
　　“砰！”空气中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阻挡在他和轿厢的空间之间。
　　剧烈的撞击让他鼻血横流，可无论他如何冲撞、抓挠，始终都无法进入轿厢。
　　张博引眼中渐渐充满了绝望，他死死盯着轿厢中的三人，大声哭喊着：“我不做任务了还不行吗？”
　　说话之间，鲜血和眼泪糊了一脸。
　　“噗！”
　　下一秒，一根尖尖的手指贯穿了他的头颅，枯黄的指甲带着鲜血和灰白的脑浆，从他的前额穿出，戳入了那堵空气墙之中。
　　在三人惊骇的目光里，张博引的尸体慢慢滑落，在透明空气墙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身后，枯槁的老人收回手，轻轻舔了舔指尖的血污，朝着三人露出个笑容来。
　　德康医院的直播大厅里，一块屏幕迅速地暗了下去。
　　【主播已断线】
　　【90344T58Q直播间即将关闭，倒计时60，59……】
　　观众们还没散尽，直播间里的弹幕还在迅速飘过：
　　【唉，这种只知道苟的主播，多半没有好下场。】
　　【做任务一点都不积极，完全没有观赏性，死了也正常。】
　　【没意思，除了断线前的那几分钟，白瞎了我的时间。】
　　也有几条弹幕与其他的格格不入：
　　【哎哟，专门换到这边来看宝贝的表情，我家宝贝还真是什么表情都好看。】
　　【太镇定了，入殓师是干嘛的？是不是会经常碰到这种血腥的场面？】
　　【什么入殓师？你们在说什么？】
　　【你没看到电梯里的那个帅哥吗？开局碰到的是孩子王小琪，接任务就去停尸房，居然制住了无人能敌的红姨，做事大胆又细心，重点是，长得还那么好看】
　　【强烈安利隔壁9980X2C13直播间，入股不亏】
　　【你就吹吧，长那么漂亮，一看就是颜值主播，遇事流泪抱大腿，也就你们这些变态喜欢。】
　　【不过刚才确实没哭，该不会是吓到了？美人梨花带雨我也爱看，瞧一眼先。】
　　医院里，电梯门关上了。
　　李凯涛的双腿乱颤，勉强扶着电梯壁，半天才嘶哑着问道：“我们要是完不成任务，是不是，是不是……”
　　看着同伴默然的眼神，他一屁股坐到角落里，精神几近崩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电梯平稳下行，再没遇到任何意外，但途中有好几个楼层，都传来了哭喊与打斗的声音。
　　最后，连李凯涛都有些麻木了。
　　一楼到了，电梯大门打开。
　　大厅里明亮的光线洒入电梯，陈星瑜无悲无喜地看着李凯涛：“我们要出去了，你来吗？”
　　“我……”李凯涛哽住。
　　他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平日里见过的最血腥的大概只有市场里杀鱼的画面。如今让他面对这些，他本能地想要抗拒。
　　“我们的任务有时限，我实在等不了你。”陈星瑜向他点点头，“如果你不敢出去，就留在大厅，如果孩子回来了，第一时间把他送回房间，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说完这些，他率先迈出了电梯。
　　“等等！”彭乐试图拉住陈星瑜，却扑了个空。
　　他回头看向李凯涛：“抱歉，这个任务不完成，我们三个都不会有好结果，我帮他的话，成功率会更高。”
　　“你要是害怕，就去找其他主播抱团，记得关注孩子的动向。”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追着陈星瑜而去。
　　李凯涛又在轿厢里坐了几秒，直到电梯的门自动关上，他才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按了开门键。
　　陈星瑜和彭乐早已不见踪影。
　　李凯涛奔到大厅门前，自动门感应到了他的到来，缓缓向两侧打开。
　　楼外依旧黑暗一片，小树林里薄雾缭绕。夜风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扑面而来。
　　李凯涛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后退两步，口中喃喃：“他们，怎么就这么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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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乐觉得自己并不勇，只不过跟着陈星瑜，这个问题似乎不用多加考虑。
　　“大佬，”他轻声开口，“你等会儿要去法阵那边吗？”
　　对于彭乐的擅自跟来，陈星瑜倒也没说什么，步履平静。
　　虽然觉得有点不合适，彭乐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对这个法阵有这么深的执念？”
　　陈星瑜脚下微微一顿。
　　执念吗？
　　彭乐敏感地察觉到了那一点点变化，抬头去看。
　　眼前的新手主播体格瘦削，看起来还不如自己强壮，体力也不好。但似乎永远从容淡定，而且，他的目的……似乎也并不是单纯地完成任务。
　　其实他看得出来，陈星瑜虽然态度和善，却并非热情之人。面对他们这些一起进入游戏的所谓队友，你有困难求他，他若有余力也会顺手帮一把，但他和其他人之间，仿佛总是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带着点天然的疏离冷淡，点到即止。
　　甚至于，彭乐觉得，陈星瑜对待那些小鬼，都比对待他们这些“人”来得热情。
　　思绪纠结间，他们已经走过了医院前的空地，来到了树林边缘。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前方一闪，有稚嫩的童音在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