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限流里直播爆红 下(376)
她已经失去了段于景了,这才不过几天,她绝对无法接受再失去简云台。
简云台拽下她的手,抬眸:“妈。”
简瑞芝微愣,与预料中的大喜不同,此时她半点儿都都没有感觉到欣喜,反而心中微微泛起了酸楚之意。
简云台终于肯叫她妈妈了。
却是在现在这么一个两难的情况。
简云台意识昏昏沉沉,勉强打起精神弯唇说:“哑女抱走的那个婴儿,才是你真正的孩子,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我顶多,算是你平行时空的孩子。”
简瑞芝面色一僵,“你现在说现在干什么,在我眼里你们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简云台摇头说:“在我的那个世界,你走得很早,早到我甚至都没有机会见到你。在我的世界里,也没有像我这样的人来帮你度过这些难关,我有时候会想,那个你,是怎么挺过去那段最艰难的日子的。”
简瑞芝偏头,沉默看向地上的落叶。
简云台说:“我猜想,没有我的帮助,当时一定是你去救哑女的。可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哑女这个人,如果你能救下她,也许会将她和我一起送入孤儿院。”
既然没有,那么结局很显然。
哑女死了,在镜子外面的那个世界里。
简云台叹了一口气,勉强撑起笑脸说:“我现在呢,是想去替我自己找到一个童年的玩伴。我几次来到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办法改变,什么人也都救不了,因为你们的致死转折点都太复杂了,复杂到我无能为力。”
联盟就像一尊冷血无情的庞然大物,开着一架巨大的血牛巨轮,轮胎一点一点沿着既定的轨道行驶,从段于景、柳芙雅、简瑞芝,梅家姐弟的父母、庄明明……以及研究所千千万万人身上辗轧而过。
简云台进入镜子以后,一直试图唤这些人离开所走的道路,不要在必定会被碾压致死的道路上继续行进,可是没有人听他的,明知会死,所有人都依旧不愿偏离航线。
就连梅思雨和梅凛然都上了那条路。
所有在过去走上那条推翻联盟道路的人,都会死。
所有在未来试图燃灯续命的人,都是在强求已经逝去的缘分。
简云台直到这时,才真正理解田僧通行说过的那些话。
真正改变不了的,并不是致死转折点,而是这些人坚守的信念与不变的信仰。
因此镜冢千年,几乎无人能如愿以偿。
可是哑女不一样。
哑女的死,也许只是因为一颗子弹,又或许只是因为一把锋利的刀刃。
简云台抬手,将简瑞芝脸侧的碎发拢到耳后,轻声说:“我救不回你了,对不起。”
简瑞芝眼眶酸涩,泪意一阵一阵往上涌,“是我对不起你,生而不养,才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简云台弯唇,“现在这个样子不好吗?”
简瑞芝猛地摇头:“不好,一点都不好。”
她含泪看向简云台,心疼摸了摸后者的头,“我的孩子怎么能这么成熟,才刚成年,别的小孩还在做试卷做题目呢,为了期末考试焦头烂额,回到家时就能有热腾腾的饭菜,有完整的家庭,有爸爸也有妈妈。可是你却要亲手把自己送到孤儿院,要亲自送爸爸最后一程,还要心甘情愿地去错过最后救回妈妈的机会。”
简云台不哭也不闹,也从来没有向她抱怨过什么,这才是简瑞芝最心酸的地方。
简云台笑了笑,也学着简瑞芝的模样拍了拍她的头,“别的小孩也没那么幸福,联盟一日不倒,阶级制度一日不去,和平与平等就永远不会到来。像我这样的人,像哑女那样的人,永远都会存在。”
简瑞芝惊愕抬眸,“你……?”
“我理解了你想要走的路。”简云台站起身,“我想要代替你,走你没有走完的路。”
说着,他转身迈入深林。
简瑞芝端坐在树下,良久才失声痛哭。
作为一个研究员,也许她是称职称责的,终身奉献于谋命水晶的成败上。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实在是太失责了。
简云台被迫又心甘情愿地错过了母亲的致死转折点,她同样被迫,又心甘情愿地错过了自己孩子的一生。
生老病死,婚丧嫁娶。
就这样,联盟举刀刃,无情一刀,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本应该会有的缘分。
燃灯续命,放诸生命。
续的是已经逝去的缘,放的是已经逝去的人,简云台终于明白了镜冢的法则。
但是哑女,可以救回。
简云台深吸一口气,追上了那些深入矮林的士兵,前方阵阵喧嚣声。
远远的,听得不是很真切。
另一边,哑女抱着婴儿,蜷缩在脏污的树洞里。她身后的古木巨大,树洞前有许多矮灌木林环绕,士兵们眼睁睁看着她跑到了这边,正在附近嬉笑着搜寻。
时不时还大声恐吓叫嚷:
“我听见了婴儿哭的声音咯——”
“舌头没了?等抓到了你,我要把你的耳朵也割掉,眼睛戳瞎哈哈哈哈哈……”
“肯定是从哪里偷来的婴儿,那婴儿的衣服都是高档货,说不定就是哪位贵族大人丢了的小孩。你说咱们要是帮贵族大人找回遗失的孩子,这怎么地都能有点赏钱吧。”
砰砰。
砰砰。
哑女心跳声奇快,快到像是要从嗓子眼里冲出来。意识到士兵们越来越靠近,并且还在搜寻各个树根周围的矮灌木林之后,她将婴儿放到了树洞中,又从襁褓里抽出一直珍惜放着的故事书,紧紧抱在怀中。
“不——要——哭——”
她强忍害怕对婴儿无声地做出口型,“哥哥们——会来找你的——”
说罢,她转身冲出了灌木丛,跑远十几米,大叫着冲士兵们挥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种你们就来来抓我啊!
——我在这里!
“妈的!”士兵们一愣,登时怒不可遏,“这么嚣张,真以为我们不杀你?”
“一个死不足惜的贱民而已。”
哑女哪里敢嚣张,她平生最害怕这些孔武有力的士兵们了,其次害怕那些精致的贵族小姐们。以前在道上看见这些人,别说上去偷东西了,她一般都怕到绕道走。
生怕不小心弄脏了那些人的衣服,又被指指点点着一顿狠打。
现在这样做,不过是想吸引士兵们的注意力而已。
士兵们一追来,哑女便觉得有些腿软,胃部一阵翻涌,她转身就跑。
只要将这些人引远就可以了!
砰!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枪响声,哑女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身形就猛地向前一扑。旋即后腿弯处泛起一种撕心裂肺的巨痛感,那是以前所有的毒打加起来,都抵不过的巨痛。
回头一看,小腿处血肉模糊。
枪孔变成了一个染着脏血的凹陷红圈,圈中源源不断地向外淌血。
士兵收枪跑近,走来就是一脚踹下,恶狠狠问:“婴儿是从哪里偷来的?”
哑女痛呼一声,惊愕抬头。
她忍着剧痛摆手,不,不是偷来的!
“她是想说不是偷的?”另一名士兵啐道:“谁信啊!贱民最会骗人了。”
哑女说不了话,无法为自己辩解,即便能开口说话可能也没有办法让士兵们相信自己。她只能无助抱紧故事书,眼前荡着士兵们嬉笑的面容,脑中则是不断回想着简云台的声音,回想着他读过的童话故事。
——你可以为我画一只羊吗?
拳脚如冰雹般落在身上。
——你可以为我画一只羊吗?
士兵们已经不是在找婴儿了,他们只想挑一个孤立无援的贱民,发泄在职场不得意的怨气,嬉笑大骂:“割掉她的耳朵!”
“你可以为我画一只羊吗。”哑女努力想着这句话,就好像简云台依然在他的面前,散漫翻着故事书,含笑轻声读着童话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