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冥主成婚之后(182)
路迎酒不知道自己究竟战斗了多久。
只记得血把整个路面都铺满了,和雨混在一起足有三四厘米高,在路灯下荡漾、反光,染红了他的鞋子。
侍从们成堆倒下,尸体消失不见。
如果它们的尸体还在,恐怕堆得比任何的垃圾堆都要高了。
循环永无止尽。
他留在原地,侍从源源不断。
他继续向前,侍从紧追不舍。
一轮又一轮,根本就没有喘息机会。
到最后他和黑兽的身上都是伤痕,混着不知道是哪方的血。
黑兽吐着舌头。
它一瘸一拐,左爪被刀刃横空斩断了,只余森森的白骨暴露在外——和所有鬼神一样,它的伤势会愈合,可此刻它也快到极限了。
它轻轻用大脑袋蹭着路迎酒,发出呜呜的声音。
路迎酒的手因为用力过度,都在发抖,但他还是摸着它的脑袋,安抚说:“没事的。”
他顿了顿,想说“我们不会有事的。”
可话到了嘴边又转了弯,他说:“你不会有事的。”
“咔嚓咔嚓!”
又是一轮新的攻势。
一张张面庞从桥的边缘探出来,勾出狂笑。天边的巨大眼睛转动,带着冰冷的餍足。
路迎酒扫视过周围。
这次来的侍从,数量应当是最多的,就连它们手中的兵器都闪着不同寻常的光芒。
他并不觉得恐惧。
相反,他的内心平静无比,只是漠然地看着敌人。血顺着面庞流下来,他用手背随性擦了擦,感受着低温带来的战栗。
就在这种时候,他的大脑依旧在理性地工作着,有条不紊地分析所有细节,将敌人的动向收归眼下。
他的分析从不出错。
于是此时此刻,他非常理智、非常冷静地判断出——
他就要死在这里了。
第83章 少年敬闲
侍从们轮番倒下。
雨幕厚重,冷风尖利,海水在狂乱地涌动,一遍遍粉身碎骨地撞击桥梁。
路迎酒眼前是一片朦胧,努力聚焦,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他在以直觉厮杀,体能消耗殆尽,心脏每次跳动都带着疲惫。
他本来能请神的时间,就非常短。
因为体质原因,请神对他的反噬巨大。他鬼化得厉害,从异色瞳孔,到生出的鬼角,逐渐尖利的指甲,再维持一段时间,他要不然死于心力衰竭,要不然直接变成恶鬼。
——虽然路迎酒也不知道,哪种会更好。
又或许在那之前,他就已经死了,没办法知道答案。
一把长刀无声地贯穿了他的腹部。
血淋淋的,鲜红滚落在地,被雨水稀释。
他并没有感到疼痛,鬼化的效果堪比无数支肾上腺素,他不会冷、不会疼也不会退缩。实际上,只要将刀子折断、丢出去,伤口也能以数百倍的速度愈合。
但这改变不了什么。
他依旧会死在这里。
黑兽呜呜地想过来蹭他,可它也没有力气了,一瘸一拐,站立不稳,血液身下蔓延。
都说临死关头,人眼前会有走马灯。
生前大大小小的事情,细细碎碎的悲欢喜乐,纷纷要在眼前跑一遭。
出乎意料的是,路迎酒没想到前26年的人生。
他到了风雪。
那场白茫茫的、永远没有尽头的风雪。
他拉着玄衣少年走在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唯有手中的灯光是明亮的黄色。
“……”他无声地喊了一句,“敬闲……”
意识陷入黑暗。
……
1528年。
华陆山。
青年来到山脚时,村民们几乎是毕恭毕敬地把他迎进村子里。
他穿得朴素,一身白衣有古怪的暗纹,日光落下,光华隐隐流转。衣襟规规矩矩地扣好,一条深红色的细绳垂在脖颈间,衬得他的皮肤白皙好似皓雪,温润好似玉石。
村长姓柴,人称柴老汉。
此时他点头哈腰,笑得眼尾都是皱纹,问道:“不知怎么称呼——”
“我姓路。”青年人回答。
声音也是极其好听的。
“哦哦,是路大师,路大师。”柴老汉点头,“您这边请——”
路迎酒跟着柴老汉,到了村子的僻静处。那里有间无人的竹屋,是上个驱鬼师住的地方,现在留给他了。
屋内落满灰尘,想必是村里人来不及打扫,只匆匆换了新的被褥。
他放了沉重的行囊,捏了个决。
风自平地而起,席卷了屋内,将角落的灰尘尽数带走,扫了出去。
柴老汉看得目瞪口呆,连连称赞道:“大师就是大师!本领实在是高!”
路迎酒看了他一眼,淡淡说:“带我去看看吧,那具尸体在哪里?”
于是,柴老汉又带着他去了村南。
村南是几间破旧的草房,四面漏风,像是许久无人居住。
还没走近,路迎酒就闻到了极其可怕的臭味。
正值盛夏,肉放臭了就是这种味道……而且闻起来,还是放了很多天的那种。
柴老汉干呕了一声,引着他来到一间草房前,捂住口鼻:“大师,要不然、要不然我还是在外头等您?”
路迎酒略一颔首,面不改色地进了屋内。
无数只苍蝇飞舞,发出嗡嗡声音。角落有一具尸体,胸口被直接破开了,露出暗红与绿色交织的肉。
死者是壮年男性。
他的目光扫过屋内。
这人死得凄惨,但屋内出乎意料地整洁——准确来说东西本就不多,称得上是家徒四壁。锅烂了一半,碗也破了,但是锅碗盆瓢摆放得整齐。
看不出来挣扎的痕迹。
这男人身材健壮,手臂、大腿都有明显的肌肉线条。而他是在毫无反抗的情况下,被杀死了。
路迎酒蹲下来,细细打量死者的伤口。
是被刀……不,不对,是被利爪直接撕开的。除了致命伤,他的躯干、四肢都有可怖的伤口,以及淤青。
据柴老汉所说,这男人死了五六天了,过了那么久,路迎酒还能感受到伤口处的阴气森森。
果然,和村民们想的一样,是鬼怪作祟。
他捏了张符纸。
符纸的后半截燃烧,悠悠在空中转了一圈,追寻阴气的踪迹。
但它和屋内的盲头苍蝇一样,只在原地打转。
——那鬼怪很谨慎,懂得在杀人之后,隐匿住行踪。
路迎酒再次审视一番屋内,出去了。
柴老汉躲得远远的,见到他出来,赶忙扯着脖子问:“怎么样?!”
路迎酒轻轻摇头:“确实是厉鬼,只是时隔多日,追查不到了。”
“啊!”柴老汉脸色变了,“那、那要怎么办?”他哆哆嗦嗦,整个嗓音都在抖,“万一它还来杀人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该贴点符纸在门上?鞭炮有用吗?”
“我给你们些符纸。”路迎酒说。
他又问:“这个死者,平日里有没有结仇?”
柴老汉一拍大腿:“唉我刚想和您提这个呢!他名叫段康,是村头村尾有名的恶棍了,平时无恶不作,游手好闲,还天天调戏别人家的黄花大闺女,没少挨过揍。”
“哦?”路迎酒略有兴趣地挑眉,“再讲得详细点?”
虽不知道大师为何要问这个,但柴老汉怕得要死,一股脑把所有东西倒黄豆般道出来了。
他说:“段康几乎把村里都得罪了,又没几个钱,只能住在这几间破屋子——这还是我念在他父亲的份上给他的。他之前穷得没办法,出村抢过旅人的银两,结果被打得半死不活,还是我给他垫上了钱。”
说完,他深深叹了口气。
路迎酒若有所思,又说:“他做过其他事情吗?比如说刨别人的祖坟,或者拿了死人的遗物,又或者是谋财害命了。”
柴老汉一愣:“您、您是猜想,他是被怨鬼索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