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恋人[未来](54)
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手上的剧痛将他从再次崩溃的边缘扯了回来,然后他用关节已然扭曲的右手,抽出了裤子口袋中还连着通讯哨的终端。
接通了的通话那头,约书亚的声音是显见的欣喜,他却没有办法回应以同样的情绪。
“你去告诉女将,神罚还活着。七年前的任务内容确认了。让她务必小心。”
他这么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要用通话,找她一对一的面谈。没有例外。”
——他曾经是个守门人。他曾经想过用所有的方法,保全身周他在乎的人。
他没有做到。
所以到现在,他只能做一些微薄的,迟到了的,或许毫无意义的补救。
在和阿妮卡的对话之后,他明白了季耶夫和先驱者就是阿妮卡那件意外的背后主使;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阿妮卡只是被消去记忆便被送走,伊戈尔却被留下了。
负责使用“天真的祝福”的先驱者可以了解每个许愿人得到和失去的东西,而阿妮卡在许愿之后,得到了“转移恶意”的能力。这意味着想要施害于阿妮卡的人会先一步招致不幸,而面对这样极限的自我保护能力,季耶夫应该是不想节外生枝。
如此的种种内情,让他觉得守门人在七年前所经历的一系列殁亡和损失,或许并不是单纯的意外。
——如果那场爆炸也不是意外呢?
面对这个突然浮现的想法,尤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然而刚刚被他粗暴对待的右手已经快速地充了血,肿胀的组织被他握拳的动作牵动着,辐射出令人难以忍耐的疼痛。
尤金闭上眼睛,左手抵在额前,深深呼吸了几次。
……
当尤金回到房间的时候,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下意识地往浴室的方向看了看。那里的门开着,并没有人。
尤金的第一反应是出去找人,只是在再次踏出门之前,他注意到桌上竟然放着一张纸条。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纸笔,肖留下了留言,说自己想在训练场多待一些时间,让尤金不要担心。
尤金之前只见过一次肖手写的信息,是在那个仿佛隔世般久远的烟花节上。
他沉默地将纸条用左手拿起又放下,一个人在桌边坐了一会儿。
……肖没有回来。
一个小时之后,尤金独自去了餐厅,随便拿了一个三明治咽下。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是他过去24小时里吃的第一顿饭。
他其实并没有觉得很饿。
右手肿得愈发厉害了,手指的弯曲都成了问题。他的骨头可能断了可能没有,但是尤金不想思考,也不想在意。
……再次回来的时候,房间里还是没有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泛了上来。他的理智明明想着要快些休息,他的身体却不知道在固执些什么。
尤金对于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他一边用单手解下了自己的裤子,一边倒向了床上,为自己盖上了毯子。
——睡吧。
——快点睡吧。
右手上的疼痛感在一片死寂中升了级,掌指关节上的皮肤肿得几乎涨开,带给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的灼热。尤金在床上辗转着,发现他刻意清空的脑海里,渐渐地浮现出了无序的场景和念头。
舰桥上的星河。烙铁边缘的颜色。夏天的烟火。鲜血淋漓的胸膛。角斗场上的烈日。爆炸时的火光。白塔下的阴影。军牌碰上脖颈时冰冷的反光。
他三十一岁时收到的玫瑰。他二十四岁时给出的吻。
……他什么都记得,有的时候却情愿自己忘了。
尤金将身体蜷缩起来,眼睛半睁着,右手垂落在身侧,用左手抱住了自己的右肩。
昏黄的灯光里,有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了在了房间的门口。尤金下意识地把右手藏在了毯子下面,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不想让肖知道他还醒着。
终于回到房间的生化人和上午的样子有了些许不同。他的长发少见的束起了,左脸颊侧有一缕断发没有办法被收拢,垂在了颧骨之下。一向齐整的衬衫袖子被卷了起来,露出了修长的手臂,和上面几道明显的割痕。
肖看向了尤金的床铺,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抬起右手的手臂,在肩膀处闻了闻,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像是在确认自己的手上没有什么脏污的痕迹。
……尤金感到肖用极轻的脚步声来到了自己的床边。生化人在敛去气息之后几乎难以判断位置,尤金的背脊慢慢地绷紧了,陷入了一种隐约的不安。
落在他肩膀之下的毯子边缘被人轻轻地捏起,然后拉到了他的下颚之下的位置。尤金感受不到肖的呼吸,却能闻到对方身上浅淡的硝烟的味道,和很少能在肖身上体会到的,体温的热度。
他等着这样的热度散去,却等来了一双拨开了他额发的手。
肖的指尖甚至没有碰到他的额头,更像是用指甲的边缘轻轻地掠开了他眉心正前的发丝。
然后肖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非常的轻且短,像是谁的叹息。
生化人直起身,在他的床边又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浴室里响起了隐隐的水声。
尤金躺在双层床晦暗不明的阴影里,终于缓缓呼出了他不自觉屏住的气息。
……那个吻让他短暂地忘记了疼痛,像是圣诞节早上不期然的礼物。
幸好还有理智在提醒他,肖果真没有吻他的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隔空摸了摸尤金)
我一直试图在写看起来有些虐的温情,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感受得到呢。感谢在2020-10-0209:00:00~2020-10-03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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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浴室的水流之下,肖在抬手检视自己身上的伤痕。
……在法夏和尤金对话的时候,他一个人去了靶场。
他对于枪械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兴趣,但这些带着硝石味的金属块,算是寥寥几样能将他和尤金联系在一起的东西。
早些时间,在他放下枪和尤金相望的那一瞬间,他有了一种能够和对方比肩的错觉。在那样的错觉之中,他仿佛不再只是个想要渎神的罪人,而是拥有了平视尤金眼睛的资格。
他很喜欢那样的感觉。
为了回味那个已逝的瞬间,他将自己带回了这个地方。
作为一台机器,他对于身体的掌控能力并非人类可以比拟,理论上并不需要为了提高射击精度而练习。所以就算是回到了靶场,他也只是迅速地切换着手上的枪械,再针对不同后坐力,扣发时长和力度进行校准。
因为目的在于记录这些数据,他甚至不会朝着靶心瞄准。
在这个过程当中,他逐渐地意识到了身周不善的眼神。
对于其他训练中的战斗员来说,肖的面容太过精致,衣着太过齐整,活像是个走错了场景的角色。至于他校准的行为,看上去也更像是个对射击一窍不通的人在挥霍子弹,十分让人不喜。
肖用余光察觉有人正沉着脸向他靠近,手上的动作略微顿了顿。他手里的这把枪已经校准完毕,却还剩下六发子弹。不想多生枝节,他没有再换枪,而是抬起了手,在卸下保险之后用单手扣下了扳机。
他的右臂轻松地应对着本应剧烈的后座力,身体的震动仅仅是让垂在肩膀上的长发缓缓滑落。在六声整齐的枪响过后,他把枪管收了回来,枪口隐隐的硝烟被舱内循环的气流轻巧地拂走,显示器上的数字表明他打出了完美的六个Bull色ye.
身后原本要向他而来的男人脚步停了停,表情顿时变得有些茫然。肖将手上的枪放在桌台下的回收窗口内,准备在吸引更多人的注意之前径自离开。
然而他没能如愿。
——裂流号上靶场和冷兵器的训练场相连,肖在离开时要经过后者。在他脚步匆匆地走向出口时,一把匕首正对着他的脸回旋着破空而来。
肖下意识地一侧头,利刃削断了他左耳侧的一缕头发,深深地没入了他身后的隔音墙内。他向着刀刃的来处看过去,在视线的尽头,朱利安坐在训练场边的高脚凳上,脸上两道鞭刑留下的印记依旧悚然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