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鸣啾啾(84)
他怕的是光阴腾腾而过,闻不凡却还刻在心里。那也太没出息了。
草屋的烛火终于熄了,那两个人影也融入黑暗。一浮躺在身侧睡了,尧白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仰头看起星空。
还记得那是他伤好后第一次离开花问柳的山岭。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在下着冻雨的天瞎走。走累了就上云层睡一觉,睡醒了又接着走。
最后走到一片麦田,麦浪延绵而去,尽头的垄上孤零零落着一间草屋。尧白原以为自己剖胆之痛都受过来了,任何疼痛都已经习惯并且麻木,看到草屋那一刻还是痛得落下泪来。
他想立刻转身离开这个地方,沿着长长的田埂走,越走越快,最后忍不住跑了起来。
时间又过了很久,他无意间想起这事。那时心境已经平和许多,别的也没多想,只是觉得那间屋子像个笑话似的,不应该还存在。
于是他再次找回去,那时候正是冬天,屋子跟前的麦田露出赤黄黄的泥土,枯败的野草东一块西一块地苟延残喘,冷清又荒芜。
他在院门前吹了会冷风,栅栏吱呀吱呀地响了半晌,被一阵急风吹得洞开。
尧白顿了顿,抬脚走了进去。院子里只有一棵光秃秃的树,上面挂着一堆鸡零狗碎,有脏污的破布,有几串风干的肉,还有一把破烂长弓。原本是花圃的地方被围了起来,里头圈着两只猪,正滴溜着小眼睛望着尧白。
正这时,房门被人从里拉开,一个身形胖硕的妇人站在门内,见着院中站着的尧白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就横眉怒目一通叫嚷:“你是什么人?悄没声站在这里做什么?”说完又扯开喉咙喊了声:“当家的!”
不一会一个满脸横肉的黑皮男人从外面跑进来,见到尧白也是一脸防备,“你是谁?进我家做什么?”
尧白看了看院子,又看了看凶神恶煞似的夫妇俩,轻声吐出两个字:“你家?”
夫妇俩一听这话气焰就歇了一半,那妇人畏缩地嘀咕了两句,心虚二字都写在脸上了。那黑脸男人似乎没料到白捡的房子会被正主找上门来,气急败坏地要动手,“滚出去!”
尧白让他推攘着后退了几步。说来奇怪,他心里想着要抹去自己和闻不凡的所有瓜葛。如今这院子被这对夫妻鸠占鹊巢,丝毫没有原来的模样,可他心里并不痛快,只想立刻把这两人赶出去。
男人见他不还手,呆子似的盯着屋子看,下手愈加肆无忌惮,三两下就把尧白推到院门口。
男人眼睛瞪很大,很得意的模样,指着尧白点了点:“滚出老子的家,不然有你好看。”
尧白一把将他的手拽了下来,骨节“嘎嗒”一声脆响。男人甚至没感觉到疼痛,只觉得被面前瘦巴巴的少年轻轻一推,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火焰冲天而起,熊熊大火犹如洪水猛兽,瞬间袭裹而来。
农妇惊惧大叫,抱着满头是血的男人哭喊:“房子,房子着了!我的家!”
男人哆嗦着爬起来,看到始作俑者站在栅栏旁一步也没动,火光印着他木然的脸,像一副鬼气阴森的画。
最后听见他没有起伏的声音:“这里不是你们的家,滚。”
尧白迷迷糊糊记得自己当时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草屋完全化成了灰。正想着,肩上忽然一沉,是一浮一只臂膀搭了过来。
许是睡得不踏实,没过一会一浮迷迷糊糊醒了,见尧白也醒着,便瓮声瓮气地问他:“小白,咱们还能回石头寺吗?”
尧白侧过身子撑着脑袋,反问他:“你想回去吗?”
一浮沉默了一会,仿佛这是一个很艰难的问题,“想,也不想。”
尧白忍不住取笑他:“什么想又不想,年纪不大花样倒多。”
一浮没再说话,长久沉默之后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尧白像是又睡了。
俩人窝在草堆里各自发愁,愁着愁着天就亮了。
第80章 没有犹豫的理由
尧白是被照到脸上的太阳光搅醒的,睁眼却不见一浮。
“一浮?”他叫了声,从草堆里爬起来四下找,最后看到在草屋外的篱笆墙根看见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一浮曲腿坐在那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看什么。
草屋的窗和门都紧闭着,四下安静极了。
幻境终究不是现世,仅仅过了一夜,尧白就觉得自己灵力空耗去不少。不管如何要尽快离开才好,尧白暗自叹了口气。
就一晃神的功夫,一浮又不在原地了。他居然推开了栅栏门,几乎没有犹豫地就进去了。
尧白眼皮猛地一跳,什么也来不及想赶紧跟过去。
一浮完全不当自己是一个偷入的外人,轻车熟路地仿佛是回了自己家院子。他阔步从容地走到廊前两盏烛台底下,抬手就要推门。
“一浮!”尧白来不及制止,房门已经被推开一扇。
幻境里到处都是忌讳,一浮不懂,顺手又推开另一扇门。
尧白蓦地停在原地。
心里所有的惊忧顺着满身凉意沉静下来。大开的门内什么动静也没有,顺着往里看,只能看到满屋密布的蛛网,惊慌四散的爬虫,在烈日阳光下散着破烂腐朽之气。
一浮愣愣看了眼屋里,又垂头看了看自己双手,似乎不相信是自己开的门。
正这时,从门里出来个人。一浮大气不敢喘,不知道跑也不知道躲,吓得呆在原地。
而再次见到闻不凡的尧白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浆糊,边注意着局面边防备着境灵趁虚而入。
“闻不凡。”一个声音在脑袋顶响起。尧白顿觉后颈一凉,仰头就看见一张惨白的脸。
尧白:“······” 偏偏这脸还是自己的。
一浮倒吸一口凉气,两条腿终于听使唤了,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把尧白拉到墙根猫着,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张墙皮。
尧白把胳膊从他怀里抽出来,“这么害怕做什么,他们又看不见我们。”
一浮哪里还记得这茬,只觉得这两人的模样有些不大对头。他们一个从鬼气森森的房子里出来,另一个顶着刷了大白似的脸,一浮第一眼险些没认出来。
两人虽然面对面站着,但昨日的亲昵一点也寻不见。
“奇怪。”一浮不知道自己身在幻境,对突然的变故很纳闷,“昨天还好好的呢,怎么过了一晚就成这样了?”
“看着吧。”尧白也是糊涂的,虽然幻境里的发生的事通常都不符合常理,但是他总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幕至关重要,至于与什么有关,他一时也看不出。
一浮看见那个仿佛风一吹就会散的男人张了张嘴。
“你说要同我结仙侣,是在骗我对吗?”
“你说喜欢我,也是在骗我对吗?”
“在闻远山上捡我回家,也是不得已的逢场作戏是吗?”
尧白:“·····”
他这才记起自己这副凄惨模样缘何而来,这是他被送入星屠阵又强行出阵那天。尧白扭头不想看了,觉得再多看一眼他就会忍不住上去给闻不凡一骨头。
他说服自己:闻不凡不能死,他死了幻境就破不了了。
但身在幻境大多数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尧白这边刚给自己做好“退一步皆大欢喜”的心理暗示,那边走路都打飘的尧白却身残志坚,拼着一缕要散不散的神魂强祭法器,席卷而来的怨煞之气将尧白和一浮掀了个大跟头,整齐划一以头抢地。
尧白扶着墙根勉强稳住身形,隐约看见砭魂骨烟青色的灵力飞速暴涨,而闻不凡依然木桩似的杵在原地,一点还手的意愿也没有。
吓得尧白连滚带爬往斗殴圈跑。
“去!”尧白大喝一声,“绞碎那根冒牌货。”真正的砭魂骨闻见怨煞之气格外兴奋,立刻急速而出,所经之处无论何物都乍然而碎,化作空中一缕缕青烟。
砭魂骨一记重击,悬在半空的另一根骨头仿佛颤了颤,白瓷色的骨面缓缓出现数道裂纹。
尧白抬袖一掀,正要将它彻底粉碎,下一刻忽然生生顿住——飞速扩散的裂纹中隐约透出金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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